通讯接通，希儿那清冷又熟悉的声音从中传来，没有丝毫犹豫。
“我的选择，弃票。”
办公室内瞬间死寂。
“我已经想清楚了。”
希儿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做选择，是你的责任，布洛妮娅，不是我的。”
“同意还是拒绝，无论你选哪一条路，你一定比我看得更远，想得更周全。”
“我的镰刀，只会为你扫清你选定的道路上的敌人。”
“但我，不能替你选择道路。”
“这就是我的回答。”
通讯切断。
平票。
办公室里压抑的宁静被瞬间引爆，官员们争吵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克利珀堡的屋顶。
布洛妮娅坐在主位上，眼神空洞地盯着那份投影文件。
接受，还是拒绝。
两份同样沉重的未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的手指颤抖着，几乎就要在巨大的压力下，点向那个代表“妥协”的选项。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我有话要转告大守护者！”
姬子穿着她那身标志性的白色礼服，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她的出现，让混乱的办公室为之一静。
“看来，我来得还不算晚。”
姬子的目光扫过焦头烂额的布洛妮娅，最终落在角落里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身影上。
“星际和平公司的事情，我们收到了一些风声。”
她看向黄岚，话里有话。
“黄岚，你似乎给那位托帕总监，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黄岚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姬子女士，您怎么会来？”布洛妮娅有些惊讶。
“我来正是为了告知你事态的全貌，我相信作为大守护者，你知晓这些信息后一定能做出更准确的决断。”
布洛妮娅点点头：“好，把您知道的都告诉我吧，姬子女士。”
“我恰好认识一位朋友，她对托帕的身世有所了解。的确，因为故乡的遭遇，在她眼里，被公司兼并大概是存续贝洛伯格的唯一途径。”
“但恐怕有一件事，她可以未曾提及；并非所有接受了公司条件的世界都得到了拯救。”
“您的意思是.......”布洛妮娅问道。
“重建星球生态——规模如此巨大的项目必然伴随着风险。我从朋友那里拿到了些数据：真正能在公司技术扶持下重获生机的星球，数量占总项目的63%。”
“六成多的概率？听起来不怎么靠谱啊、”三月七说道。
“不，相反对于这么大的工程已经很高了。”黄岚说道。
“当然，这里统计的是平均数据。托帕本人接手的项目，整体成功率在八成往上。她的业务能力无疑是最顶尖的。”
说完这些后姬子进行了总结：“我想传达的就是这些数字，这些概率。我觉得，只有把这些信息公开透明，对你来说才能算公平。”
“最后的最后，选择权还是在你的手上，大守护者。”
“那些失败的星球最后的结局如何呢？”
“生态改造失控，星球环境彻底恶化，原住民十不存一。公司会将其定义为‘不可抗力’，然后，心安理得地接管那颗星球上最后一点残存的价值。”黄岚的话语将残酷的真相摆在了这些人的面前。
布洛妮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看着黄岚，看着他那平静得可怕的脸庞，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和迷茫，被彻底斩断。
“原来如此，谢谢二位。二位的信息让我看清楚了这件事的本质。”
随后布洛妮娅郑重地做出了决定：“不管对方的承诺有多么美好，这一纸合同代表的都是一场赌局。作为领袖，我绝对不能因为相信命运，就代替全城民众签下卖身契。”
听到布洛妮娅的回答，姬子露出了笑容：“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也不必佯装中立了。我认为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布洛妮娅。”
“各位，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想法，我需要花些时间动员城内的所有居民...然后还必须和托帕见一次面。”
“咱们之前闹得那么僵，还能见吗？”三月七想起之前谈判时剑拔弩张的画面问道。
黄岚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出于工作的要求她肯定会的。”
.........
克利珀堡外的广场上，节日的喧嚣依旧。托帕站在约定的地点，她的银色短发在寒风中微微晃动，脸上是标准而疏离的商务表情。
她的身边，次元扑满“账账”不安分地扭动着，似乎对周围热闹的人群充满了好奇。
当布洛妮娅带着黄岚、星和三月七出现时，托帕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紧绷了一下，她的视线快速扫过黄岚，然后才固定在布洛妮娅身上。
“大守护者阁下，我希望这次会面，能在一个更……‘文明’的框架下进行。”托帕的语气很平静，但“文明”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显然对之前办公室里的遭遇耿耿于怀。
“当然，托帕总监。”布洛妮娅的回应同样平静，“我正是想让你看看，贝洛伯格除了那份七百年前的契约，还有些什么别的东西。”
她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转身，向着行政区边缘的方向走去。
托帕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她不相信这个年轻的大守护者能拿出什么足以撼动公司决策的筹码，但黄岚的存在，像一根无形的刺，让她不得不保持谨慎。她想看看，这个星球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一行人穿过欢庆的街道。民众们看到布洛妮娅，纷纷停下手中的事，主动向她行礼问好。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尊敬与爱戴。一些孩子甚至跑过来，将手中的花环塞到布洛妮娅手里，然后笑着跑开。
“看来，你很受民众拥戴。”托帕开口，语气听不出是赞扬还是试探。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布洛妮娅回答，“而他们，也给了我继续做下去的勇气。”
他们走过铁卫禁区，穿过一段山路他们来到了之前从未来到过的地方。
布洛妮娅看着远处靠在山壁上的造物引擎说道：“托帕小姐，我知道你之前做了很多调研工作——我想知道，你的资料是否有关于造物引擎的记载？”
托帕看着远处巨大的机器人说道：“完全没有。所以我才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庞大的工程，居然在战略投资部的调研报告中完全没有提及。”
随后布洛妮娅向对方介绍了造物引擎的来历。
“也就是说...造物引擎是由贝洛伯格人自主研发的战争兵器？”
布洛妮娅点点头认同了对方的说法：“没错，在初期，造物引擎确实为对抗军团提供了很大的助力。”
“但它真正的使命，是在驱逐所有企图侵害这个世界的敌人后，帮助贝洛伯格人重建家园——让这个世界回归鼎盛时期的模样。”
“长线发展的理念...跨越了时间和生命。那位兰德女士真是一位伟人。”托帕称赞道。
“而我眼前的这位兰德，也不遑多让。”
“谢谢你的认同，但我其实没做什么，只是将大家团结了起来，并告诉他们，我们得来不易的自由再次面临最大的威胁。”
“想要存护这份自由，我们必须行动起来，向那些怀疑的眼光证明，我们有意愿，也有能力掌控自己的命运。”
布洛妮娅的语气逐渐坚定。
“这么大的惊喜，真实无论如何都预料不到。”托帕的语气带着些感叹。
随即她开始沉默。
因为她从布洛妮娅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她许久未见，甚至在自己身上早已消失的东西——纯粹的、不计代价的、为了守护家园的意志。
那不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资产，却是一种足以创造奇迹的力量。
一直沉默的黄岚，在这时忽然开口了。
“托帕总监，你的搭档，好像有话要说。”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只圆滚滚的次元扑满“账账”，不断地在托帕脚边叫唤着。
托帕的脸色变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账账”的能力。它能感知“财富”所在。但它感知的，并非单纯的金钱或资源，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价值潜力”。
此刻“账账”的反应，非常的激烈。
这意味着，在它的评估体系里，眼前这台沉睡的机器，以及它所代表的这个星球的“未来价值”，已经非常高了。
“看来，你的小宠物，比你看得更清楚。”黄岚的声音平淡无波，“一个文明的价值，不在于它现在拥有多少，而在于它‘相信’自己能创造多少。
这份‘相信’，就是你们公司最想投资，却又永远无法用合同买到的东西。”
托帕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看着兴奋的“账账”，看着坚定的布洛妮娅，看着那台沉默而宏伟的造物引擎。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明白了。”
她对着布洛妮娅，第一次，用一种平等的、而非居高临下的姿态说道：“大守护者阁下，你赢得了我的尊重。也为贝洛伯格，赢得了重新谈判的资格。”
“我将向公司战略投资部提交一份新的评估报告。报告中会指出，雅利洛-VI的债务偿还方案，存在‘重大价值潜力变量’，建议暂停原定的强制回收计划，并重新拟定一份……更具建设性的长期合作协议。”
她说完，对着布洛-妮娅微微欠身。
“感谢你让我看到了这些。那么，告辞了。”
危机暂时解除了。
三月七兴奋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布洛妮娅：“太好了！布洛妮娅！我们成功了！”
布洛妮娅的身体一软，几乎要站立不稳，幸好被三月七扶住。直到此刻，那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巨大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她看着列车组，由衷地说道：“谢谢各位。如果不是你们……”
“是你自己做到的。”黄岚打断了她，“我们只是个游客，碰巧说了几句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