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的医务棚里,消毒水味儿混合着尘土味,一股脑儿往鼻子里钻,那味道别提多怪了。
负责人老胡在老远的地方搞勘测呢,大老远瞧见人群聚在一块儿,急得一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就冲了过来。
他一眼就瞅见了简易担架上的沈家父子。
这俩人脸上、身上全是土,嘴角还挂着已经干掉的“血迹”,眼睛闭得死死的,呼吸装得跟风中快要熄灭的蜡烛似的,好像随时都会断气。
老胡心里“咯噔”一下,冷汗“唰”地就冒出来了。
“沈大夫!这……这伤得也太严重了!”
老胡声音都在打颤,他凑到沈君兰身旁,急得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
“咱这破棚子里连个像样的药都找不着!要不,赶紧送镇医院吧?可千万别给耽误了啊……”
他眼睛盯着张博文额角那个渗血的口子,还有沈兴业憋得发紫的脸,越看心里越慌。
这要是真死了一个人,他这个负责人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沈君兰慢慢直起身子,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她果断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让人没法反驳的坚决。
“胡主任,现在挪动他们,那就是要他们的命!”
她手指着担架上的父子俩,声音压得很低,可每个字都跟锤子敲似的,特别清晰。
“那么剧烈的爆炸,冲击波能把人的五脏六腑都震得稀巴烂!脊髓、内脏现在就跟被使劲摇晃过的豆腐一样,脆弱得很!”
“这时候只要动一下,路上随便颠一下,轻的话下半辈子就得瘫在床上,重的当场就没气了!”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地扫过老胡煞白的脸,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还是透着一股疲惫却又无比坚定的劲儿。
“我刚才检查过了,万幸,脉象还算平稳,命暂时保住了。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一动都不能动!必须得绝对静养!”
“我既是医生,又是他俩的家人,我比谁都希望他们能活下来!”
“您信我,我会守在这儿,拼了命也要把他们救回来!”
这番话,半真半假,可每一个字都正好戳到老胡的要害。
“脊髓震荡”“内脏挫伤”“当场丧命”!
这几个词把老胡砸得头晕脑胀,再看看沈君兰熬得通红的双眼,还有那沉稳的样子,他心里最后那点犹豫,瞬间就被对承担责任的巨大恐惧给冲没了。
是啊,万一在路上人没了,这黑锅谁来背?
有家属医生在这儿盯着,总比自己瞎指挥强!
“行!行!就听您的!沈大夫!”
老胡就像得到赦免一样,忙不迭地点头,就怕沈君兰反悔。
“就在这儿治!缺什么您尽管说!我……我先去跟领导汇报一下!”
说完,他脚底抹油,像逃命似的一溜烟跑出了这个闷热的棚子。
棚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父子俩假装出来的“微弱”呼吸声,还有外面传来的施工噪音。
太阳越升越高,棚子很快就热得像个蒸笼。
汗珠子顺着张博文和沈兴业的额头往下淌,没一会儿就把草席卷湿了一大片。
“妈……”
沈兴业憋得脸通红,眼睛眯开一条小缝,声音小得比蚊子叫还弱,都快带哭腔了。
“水……给口水喝……嗓子眼儿都要烧着了……”
沈君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是从角落里拿出两个搪瓷缸递过去。
父子俩就跟得了赦令似的,抓起缸子“咕咚咕咚”地猛灌一气,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声音,喝完赶紧擦擦嘴,又躺回去继续“昏迷”。
他俩心里那叫一个美:工伤能躺着,那是天经地义!正好趁机歇着养养膘!
可这好日子没持续多久。
两小时后,沈兴业的膀胱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妈……”他五官都皱到一块儿去了,声音抖得厉害,“不行了……要憋炸了!真要憋炸了!刚才水喝得太猛了!”
沈君兰扶着额头,真想把这小子的脑袋打开看看。
她赶紧用意念在空间里找了一圈,翻出一个从红袖章厨房顺来的小铁桶,桶边都带着锈。
她没好气地把桶塞过去:“就你事儿多!赶紧解决!我给你放风!”
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后,沈兴业发出一声解脱的长叹,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结果没过一会儿,旁边的张博文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爷俩轮流解决了这个“装死”过程中的最大难题,心里直庆幸棚里没人瞧见。
到了下午,太阳毒得很,棚里热得人喘不上气。
装晕的爷俩肚子饿得“咕咕”叫,前胸都快贴到后背了。
沈君兰瞅准周围没人,手一翻,空间里几个还冒着热气的白面大馒头就出现在手里,然后像闪电一样塞给两人。
“快吃!没人!”她压低声音,走到棚门口,眼睛警惕地盯着外面。
父子俩都快饿疯了,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
那白面馒头又大又软,俩人肚子正饿呢,趁着没人赶紧往嘴里猛塞。
结果两人被噎得直翻白眼,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想咳嗽又不敢出声,只能拼命捶胸口,憋得脸都成猪肝色了。
好不容易把馒头顺下去,赶紧抹干净嘴,又躺回去继续“深度昏迷”。
这工伤躺得,可比上工还累!
这期间,陆陆续续有工友手磕破了、脚弄伤了,跑来找沈君兰包扎。
爷俩在担架上一动都不敢动,尿憋得大腿根都在抖,脸上还得一直保持着“痛苦昏迷”的表情,这演技,真是绝了。
傍晚收工的时候,沈君兰决定把戏演得更彻底。
她眼睛红红的,脚步沉重地走进工棚,一声不吭地收拾自家那点破家当。
打满补丁的铺盖卷,磕得坑坑洼洼的铝饭盒,掉了瓷的搪瓷缸。
工友们见她一副强忍着悲痛的模样,都主动过来帮忙,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她。
“沈大夫,节哀……”
“有啥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沈君兰哽咽着道谢,抱着那堆破东西回了医务棚。
到了晚上,总算有东西能盖了。
晚饭后,村里几个爱凑热闹的人溜达着来到棚子口,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
“沈大夫,人咋样了?”
“听说炸得不轻?这还能活吗?”
那兴奋劲儿,比抢工分还积极。
沈君兰挡在门口,眼圈还是红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命……是暂时保住了!谢天谢地!”
“就是伤得太重,人还没醒。脊髓、内脏都震坏了,骨头也有问题,就算醒过来,怕是也要在床上躺好久……”
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那副心力交瘁的样子,逼真得找不出一点破绽。
村民们一听,“哦……死不了啊……”
那语气里透着没看成大热闹的失望,几乎都不加掩饰。
再看看沈君兰这副憔悴的样子,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随便说了几句“好好养着”,就灰溜溜地走了。
沈君兰去找胡负责人,提出要把父子二人运回家医治,胡负责人一口答应下来,转身就跟红星生产队的几个老人商量,大家一合计,把干活爱偷懒的刘三、二狗和柱子三个人给叫了过来。
这三个人在队里可是出了名的懒汉,派他们去,既不耽误正经农活,又能把这桩“闲事”给办了,胡负责人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刘三他们一听是去拉两个“快不行的”,而不是下地干活,心里居然还挺乐意。三人推着一辆“吱吱呀呀”响的木板车,态度敷衍地来到了工棚。当他们看到担架上那个男人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样子,都满脸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啧,这还能活吗?别半道上就断了气,多晦气!”二狗压低声音,满脸嫌弃。
“少废话,赶紧弄完回去歇着。”刘三不耐烦地催促道。
他们七手八脚地把父子二人往板车上抬,动作粗鲁得很。那男人本来就伤得不轻,被他们这么一折腾,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你们轻点!”沈君兰又气又急,大声喝止,“他身上有伤!”
刘三斜了她一眼,嘴里嘟囔着:“知道了,金贵着呢。”嘴上虽然应着,可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轻下来。
平板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一路颠簸,每颠一下,都像是在给伤者上刑。沈君兰紧紧跟在车旁边,一只手扶着车沿,另一只手想护住男人的头,可效果也不咋地。
为了把戏演得更逼真,父子俩一忍再忍,心里把这几个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这一路的沉默和颠簸,简直就是一场无声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