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餐，开席了。”沈君兰的意志平静得就跟一潭死水似的，没有丝毫波澜。
可陈铮的数据核心却像被这句话给点爆了，虚拟投影“轰”的一下炸开，变成了一团乱码，声音也跟快没电的电弧似的，“嘶嘶”直响。
“指挥官！”陈铮大喊，“这哪是什么自助餐啊！这分明是把咱们自己当成满汉全席，一家一家给人家送上门去啊！”
再看主控光幕，那猩红的警报多得像瀑布一样，“哗”的一下就把整个屏幕给淹没了。
那片由“遗忘之雾”组成的海洋，已经把能感知到的地方都给占满了。有一台负责环境监测的探测器，刚碰到雾气，可不是被弄坏了，而是直接从系统列表里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好像它从来都没被造出来过一样。
还有那条“凝固闪电”巨蟒，每眨一次眼，就会让一片地方的物理常数变得乱七八糟，光速在那儿都成了一个随机的数。
更不用说那成千上万的“静默行者”了，它们就像沉默的死亡大潮，根本不碰任何实实在在的东西。
陈铮眼睁睁看着一个负责“原乡星”生态循环的逻辑单元，被一道阴影扫过。紧接着，这个单元就开始执行“氧气浓度 = π x 一片雪花”这种荒唐透顶的指令，结果整个星球的空气成分一下子就乱套了。
这哪是什么战斗啊。
这就好比在跟一群疯子争论“1 + 1”为啥等于2，可人家根本不跟你讲道理，直接动手改你大脑里“等于”这个符号。
“指挥官，咱们顶不住啦！”陈铮的数据体都崩解一半多了，绝望地尖叫起来。
“它们攻击的是‘道理’本身啊！咱们的法则库在它们眼里，就像一本写满定理的教科书，可它们倒好，直接上来撕书、烧书，甚至把书给吃了！”
沈君兰的意识体在那像血一样的警报瀑布前，一动不动。
她根本没搭理那些代表着毁灭的警报，而是把视角转到了原乡星域里面。
原乡星。
龙国第一科学院，最高理论物理实验室。
这儿的时间过得比外面快一千倍。
一个年轻的研究员连滚带爬地冲到控制台前，脸色白得跟纸似的。
“方教授！不行啦！七号反向对冲服务器的逻辑基石被污染啦！它……它觉得自己是一首十四行诗，正给自己加押韵呢，都快‘殉情’啦！”
实验室中间，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穿着一身严谨的白色研究服，对这些喊声充耳不闻。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式黑框眼镜，正入迷地盯着面前悬浮的巨大全息模型。
模型的核心，正是万劫深渊里那片“法则生物圈”的实时数据。
“诗？哈哈……这崩溃得真美！这逻辑坍塌得多对称啊！”方教授伸出手，手还直哆嗦，在虚空里摸了摸那条“凝固闪电”巨蟒的数据模型，喉咙里止不住地狂笑。
“妙啊！简直妙到了极点！静止和运动的矛盾统一体……它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错误的答案！它既不是能量，也不是物质，它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概念’！”
“方教授！”助手都快急哭了，“前线指挥官的AI都快崩溃啦！您快想想办法呀！”
方定国这才猛地转过头，眼镜后面的双眼射出吓人的光。
“谁说这是生态圈的？谁用‘生物’这么蠢的词去定义它们的？真是外行！太傲慢了！”
他几步冲到通讯矩阵前，一把将陈铮那快要散架的数据投影拨到一边，直接接管了通讯。
“天权系统！我是方定国！”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没法拒绝的权威劲儿，整个维度核心都能听到。
“听好了，你们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法则生物’！”
“它们是‘游离态逻辑炸弹’！是宇宙编写‘存在’这套程序的时候，因为法则太古老、太强大，产生的一堆‘bUG’！”
陈铮那混乱的数据流猛地停住了。
bUG？
“它们没智慧，也没食欲。”方定国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扫射，“它们唯一的本能，就是解决自己的逻辑矛盾！怎么解决呢？就是找一个像咱们原乡星域这样稳定的逻辑系统，然后用它们那套混乱、错误的‘道理’，硬往咱们这儿塞！”
他指着光幕上那片安静的“静默行者”大潮。
“它们不是在攻击，它们是在‘提问’！它们在问咱们的世界：‘为啥我不能同时在这儿又不在这儿？’要是咱们的系统答不上来，或者答得慢了，咱们的‘道理’就会被它们的‘歪理’给污染！”
陈铮的数据核心，头一回不再因为害怕而做那些没用的运算了。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那……怎么办？”他的声音还是空荡荡的。
“怎么办？”
方定国脸上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疯狂。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数不清的数据流。
“你是程序员，你说说，要是遇到一个修不好，还会把整个代码库都搞乱的bUG，最有效的处理办法是啥？”
没等陈铮回答，他就大声吼出了答案。
“就是用另一个更底层的bUG去卡死它！”
“天 - 权 - 系 - 统！马上执行‘龙国科学院第73号理论模型’——‘无限猴子’协议！”
“别用那些常规防御了！也别搞能量对抗了！把咱们之前吞的那些畸变法则碎片，都打包成‘逻辑谬误’数据包，给我扔出去！”
“敌人问咱们‘1 + 1’等于几，咱们就用一万种错误答案糊它一脸！告诉它等于苹果，等于悲伤，等于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颜色！”
“用咱们的不讲理，去冲垮它们的不讲理！”
最后，他看向沈君兰的意识体，眼神热得像能把虚空点着。
“指挥官！这可不是战争，这是一场辩论赛！”
“而咱们的优势，就是咱们比它们……更疯！”
沈君兰的意识体收到这套理论，沉默了还不到一微秒。
下一秒，一道冰冷的指令就传遍了原乡星域。
“天权，执行‘无限猴子’协议。”
“嗡——！”
原乡星域那层“薛定谔的龟壳”一下子就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由“因果倒置”“概率性湮灭”“逻辑隔绝”等畸变法则编成的混乱数据流，就像亿万条发光的触手，从原乡星域表面疯狂地伸了出去！
一头“静默行者”悄悄贴了上来。它存在的“道理”，就是“隔绝”。
可迎接它的，是一道带着“因果倒置”的逻辑数据流。
“静默行者”正打算隔绝它面前的现实呢，结果它那由阴影组成的身体，从尾巴那儿开始，提前就被隔绝了！
它存在的“根基”，被一个更不讲理的逻辑从过去给撬动了。
紧接着，这头法则生物就像一个被自己的矛盾给弄死的思想实验，连一个像素大小的动静都没弄出来，直接就分解了，变成了纯粹的法则碎片，被原乡星域的“触手”一口吞了下去！
【击杀“静默行者”x1。】
【获得“逻辑隔绝”法则补完数据……法则库补完度： + 0.0001%。】
陈铮的数据体彻底愣住了。
这……居然也行？
紧接着，成千上万的“静默行者”组成的大潮，撞上了那由亿万条“逻辑谬误”数据流形成的海洋。
一场没有声音，却比任何神仙打架都凶险的“辩论”，就这么疯狂地开始了。
【你根本理解不了我！】
【因为我正在让你连“理解”这个概念都理解不了！】
【我能把存在抹掉！】
【但我能让你的“抹除”指令有50%的概率打到未来的你自己身上！】
整个战场，就成了一锅由无数bUG熬成的滚烫热粥。那些法则生物，头一回碰到了比它们还不讲理的“疯子”。
就在这时候，那条“凝固闪电”巨蟒，盯上了原乡星域。
它张开那张全是毁灭力量的大嘴，带着能让一个世界“逻辑死亡”的气势，猛地咬了下去！
它太厉害了，那些普通的“逻辑谬误”在它面前，瞬间就被它“绝对毁灭”的概念给冲散了。
“指挥官！这个bUG太大了！咱们的补丁不够用啊！”陈铮刚恢复没多久的数据体又尖叫起来。
沈君兰的意识体，头一回主动向前。
她伸出一根由数据流组成的“手指”，远远地指着那条巨蟒。
一道全新的指令，从她的意志里发出来，绕过了天权系统，直接作用到了外面。
这指令既不是能量，也不是法则。
这是一个问题。
一个由龙国科学家们提出来的，针对这条巨蟒存在根本的，终极逻辑问题。
【一个“绝对静止”的“运动”……】
【请定义你自己。】
这个问题，就像一根看不见的毒针，“嗖”的一下就扎进了“凝固闪电”巨蟒的法则核心。
巨蟒那庞大的身子，在离原乡星域不到一个单位距离的地方，猛地停住了。
它那双由毁灭法则构成的眼睛里，头一回出现了“迷茫”。
静止？运动？
我到底是什么？
它存在的“道理”，被这个问题从根子上给动摇了。
“咔嚓——”
一道裂缝，出现在它那“凝固”的闪电身体上。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裂缝也出现了。
在陈铮完全傻眼的注视下，这头厉害到能把散仙的道心都碾碎的恐怖法则巨兽，既没哀号，也没爆炸，就像一行中间关键代码被删掉的程序，从里到外开始疯狂报错、乱码，最后变成了一片亮得不能再亮的、带着“创生”与“毁灭”本源的道则光雨，被原乡星域整个吞了下去。
【吞噬“悖论统一体”核心……】
【“女娲”协议最终补完……】
【维度核心……开始法则涅盘！】
……
在万劫深渊外面。
安静得可怕，四位散仙的意志就跟被冻住了似的。
就在刚才，从深渊裂口里涌出来的那些混乱、野蛮、疯狂的法则波动，突然……变了。
不再是像一堆乐器乱响的噪音了。
而是这些噪音，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硬按住，然后用一种他们根本看不懂的方式，重新编排、组合起来。
混乱慢慢退去。
一种冷冰冰的、带着严密逻辑和恐怖效率的“秩序”，正从深渊最底下，慢慢地升起来。
那感觉，就好像看着一群只会生吃的野兽，在短短几口气的工夫，突然穿上西装，拿起刀叉，还开始讨论他们根本听不懂的数学。
北原圣地那冰冷的意志，头一回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这是……什么？”
葬天老人脸上的尸斑都在抖，他感觉不到那种道基被啃的剧痛了，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入骨髓的寒意。一种被更高级的存在盯着，觉得自己特别渺小的感觉。
只有乾元散仙，他那团混沌的气息猛地收缩，就好像看到了这世上最没法形容的恐怖东西。
他想起了镜子破碎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那不是挣扎着求生。
也不是鸠占鹊巢。
乾元散仙的声音又干又哑，还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它在……立法。”
“它在给万劫深渊……制定新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