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语对着化妆镜蘸取腮红时，指腹第三次触到了右脸颊那片异样的凉。不是深秋晨起的微凉，是像浸在古井水里的阴寒，顺着指缝往骨头缝里钻，连带着颧骨处那道淡青色印记，都在补光灯下泛着若有若无的荧光。她猛地屏住呼吸，用美妆蛋狠狠按压，荧光却没被遮住，反而透过粉底，在镜中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外婆那盒老胭脂里，混在膏体中的金箔碎屑。
“诗语！我哥在旧货市场淘到个和你外婆那盒很像的胭脂盒！红漆木的，还刻着缠枝莲，等下给你送过去比对下！”手机里江凌雪的语音带着雀跃，背景里能听到江景辞吐槽“这丫头非要买，说万一能找到你外婆胭脂的线索呢”的声音。林诗语盯着屏幕，指尖突然发冷——外婆的胭脂盒是她十岁那年弄丢的，红漆木盒上刻着对称的缠枝莲，盒底藏着“林氏”两个小字，那是外婆结婚时，太外公亲手做的陪嫁。自从上次半张脸被画皮鬼剥掉、差点变成鬼后，她就总在梦里见到那个胭脂盒，梦里穿旗袍的女人拿着它，一遍遍地往脸上涂胭脂，膏体里混着细碎的皮屑，黏在女人脖颈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
她没敢回消息，只是悄悄把化妆镜转向墙壁，避开右脸的印记。为了不让江凌雪和江景辞察觉异常，她把直播时间改到了凌晨一点，镜头永远只拍左半张脸，用最厚的遮瑕膏盖住印记，连说话都刻意放轻语调——她怕自己会突然失控，怕那藏在皮下的东西会顺着声音冲出来，更怕他们知道真相后，会像怕画皮鬼一样怕她。
凌晨零点五十五分，林诗语打开直播软件，屏幕上弹出几条老粉的留言：“姐姐今天还是只露半张脸呀？”“右脸是不是还没好？要注意休息呀”。她强扯出笑容，拿起新到的唇釉对着镜头晃了晃：“今天试这支豆沙色，黄皮姐妹闭眼冲，日常涂超温柔……”话没说完，直播画面突然闪过一片暗红，像被泼了胭脂水，等画面恢复时，镜头自己转了个方向，把她的整张脸都拍了进去——右脸的遮瑕膏已经裂开，淡青色印记变成了深青色纹路，像藤蔓一样爬满半张脸，眼角沁出暗红的血珠，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露出两颗泛着寒光的尖牙，而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红漆木胭脂盒，正是外婆当年的那只，盒盖敞开着，胭脂膏里爬着细小的皮屑，和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姐姐脸怎么了？是特效吗？好吓人！”
“那盒胭脂不对劲！你们看膏体里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众人只听到一声刺耳的声音，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耳膜，林诗语疼得尖叫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椅子下滑。她看着镜头里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终于明白墨面鬼为什么偏偏惦记她——不是因为她的皮好看，是因为外婆年轻时曾欠过墨面鬼半张皮囊。当年外婆为了救重病的外公，和墨面鬼做了交易，用半张皮囊换外公十年寿命，可交易完成后，外婆却偷偷用朱砂封印了墨面鬼，让它没能拿到完整的皮囊。现在墨面鬼破印而出，自然要找外婆唯一的后人，讨回这笔“皮囊债”。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撞开，江凌雪举着那个淘来的胭脂盒冲进来，身后跟着脸色铁青的江景辞，两人看到林诗语半张脸被掀开、脸上爬满纹路的模样时，江凌雪手里的胭脂盒“哐当”掉在地上，她指着林诗语右脸的纹路，声音发颤：“这……这纹路，和我手里胭脂盒上的缠枝莲，连转弯的弧度都一样！”
“林诗语！你到底要瞒我们到什么时候！”江凌雪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她往前冲了两步，想扶地上的林诗语，却被江景辞一把拉住——林诗语裸露的肉上，深青色纹路已经爬过下颌线，往脖子上蔓延，眼角的血珠越渗越多，整个人散发着和旗袍女人一样的阴寒气，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冰凉，再晚一步，恐怕真的会彻底变成画皮鬼的傀儡。
林诗语瘫在地上，看着江凌雪通红的眼睛，喉咙里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咽。她想解释，想说出外婆和胭脂盒的秘密，想告诉闺蜜自己有多怕她受到伤害，可舌头像被黏住，每一个字都卡在喉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凌雪的眼泪掉在地上，砸出细小的水花。江景辞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桃木剑，剑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是他奶奶得知林诗语遇鬼后，连夜找老木匠做的，还特意用朱砂浸了三天三夜。他蹲下来，对着林诗语脸上的纹路轻轻划了一下，桃木剑刚碰到皮肤，就传来“滋啦”的声响，纹路冒出一缕青烟，带着淡淡的胭脂味，林诗语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抓着江景辞的裤腿，不肯让他停手——她知道，这是唯一能救自己的机会。
“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江凌雪蹲在她对面，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林诗语的手背上，“上次你说直播设备坏了，我就觉得不对劲；你改到凌晨直播，说怕白天没时间，我也没敢问；直到我哥找到这个胭脂盒，发现盒底刻着‘画皮’两个字，我们去查了你外婆的事，才知道当年她就是被画皮鬼剥了皮！”她越说越激动，抓起地上的胭脂盒，狠狠砸在旁边的化妆台上，木盒裂开一道口子，里面掉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年轻时的外婆拿着胭脂盒的模样，照片背后写着“1987年秋，遇故知”——正是外婆失踪的那一年。
“你以为瞒着我们，就是保护我们吗？”江凌雪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委屈，“你直播时突然关播，我和我哥哥守在手机前，一夜没睡；你说不出来吃火锅，我把你爱吃的毛肚打包回来，放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你右脸有淤青，说不小心撞的，我偷偷给你买了祛瘀的药膏，放在你门口，怕你不好意思要……”她伸手，轻轻摸了摸林诗语没被波及的左脸，“我们是闺蜜啊，不是外人，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们一次，怎么就宁愿自己扛着，也不肯跟我们说一句？”
林诗语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混着脸上的黏液，显得格外狼狈。她终于能发出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它……它说剥完我的皮……就去剥你们的……我怕……我怕你们像外婆一样……再也回不来了……”话没说完，化妆台上的手机突然亮了，穿旗袍的女人从屏幕里钻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沾着胭脂膏的镊子，镊子尖还挂着细小的皮屑，直扑江凌雪：“既然知道了，就一起变成我的皮吧！林家丫头的皮快剥完了，正好用你们的皮补，省得我再找！”
“小心！”江景辞一把推开江凌雪，桃木剑对着女人狠狠刺过去。女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往后退了两步，身上的旗袍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泛着青紫色的肉——和林诗语脸上的纹路一模一样，甚至能看到肉上还沾着当年胭脂盒的红漆碎屑。江凌雪趁机抓起化妆台上那支林诗语用了半年的口红，那是上次他们三个一起去逛街买的，林诗语说这支颜色“沾了我们三个的温度，涂着都觉得安心”。她拧开盖子，对着女人的脸狠狠划过去，口红的颜色混着女人身上的胭脂膏，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女人瞬间像被烧到一样，身体开始冒烟，皮肤上的纹路也变得扭曲起来。
林诗语突然有了力气，她抓起地上的旧照片，对着女人的头砸过去：“不准碰我的朋友！你要的是我的皮，冲我来！别伤害他们！”照片刚碰到女人，就发出一道金光，照片上外婆的笑容变得清晰起来，像在保护她一样，挡住了女人的攻击。女人尖叫着，身体开始融化，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两张皮囊，一张是外婆的，旁边写着“1987年秋，皮成”，另一张是林诗语的，旁边的日期，正是今天，后面还画着两个小小的轮廓，是江凌雪和江景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