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端,一座因产权纠纷而荒废多年的老旧法院,近日成了新的都市传说中心。求救电话是负责看守这片废弃产业的老法警打来的,他的声音里没有恐惧,反而充满了某种宿命般的沉重。
“不是普通的闹鬼,”老法警的声音透过电话线,带着岁月的沧桑和一丝无奈,“是‘审问’……夜里有审问的声音。”
据他描述,近半个月来,但凡月明星稀的夜晚,空荡的审判庭里就会传来惊堂木的拍击声、严厉的诘问声、以及模糊不清的、带着哭腔的辩解声。起初以为是幻听,直到有流浪汉误入,第二天被发现晕倒在法院门口,醒来后精神失常,只会反复念叨:“马脸……长长的马脸……它说我欠了债……要拿命还……”
更令人不安的是,附近几个曾经声名狼藉、却靠钻法律空子逍遥法外的家伙,几乎在同一时期遭遇了各种“意外”,虽不致命,却个个吓得屁滚尿流,有人甚至主动去警局自首了多年前的旧案。
“我干了一辈子法警,”老法警叹道,“心里有杆秤。这动静……不像是恶鬼复仇,倒像是……阴司过堂。”
江凌雪和江景辞站在废弃法院那庄严却破败的石阶前。与化工厂的阴冷死寂不同,这里弥漫着一股肃穆而沉重的气息,带着陈年卷宗的纸墨味和某种不容置辩的法则威压。
江凌雪手中的罗盘指针在靠近法院时,发出一种规律的、如同心跳般沉稳的搏动,坚定地指向主审判庭的方向。这能量充满了“审判”、“追溯”与“清算”的特性,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明察秋毫的冰冷威严。
“是‘马面’……”江凌雪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悟与愈发的沉重,“与牛头同为地府阴帅,司职追捕、审讯阳间罪魂,尤其擅长追溯因果,清算孽债。它在此出现,意味着有阳间未能公正裁决的冤债,或身负罪孽却逃脱阳世惩罚的魂魄,正在被阴司审判。”
她看向身旁的江景辞,心情复杂。马面的出现,代表着绝对的公正与因果报应,一切隐藏的罪孽都将无所遁形。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林诗语——那个将自己重重伪装起来,却在无人处用刀锋审判自己的女孩。
江景辞依旧是那副万念俱灰的模样,穿着熨帖却掩不住空荡的黑色大衣,站在荒草蔓生的台阶上,像一尊被时光遗忘的黑色碑石。他对这代表秩序与清算的阴神毫无兴趣,眼神空茫地落在远处,仿佛连自身的“孽债”都早已不在乎。
然而,江凌雪的心却无法平静。就在今天下午,她因为实在放心不下,直接去了林诗语的学校宿舍。她谎称路过,带了点心,想看看诗语的情况。
林诗语开门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刻意的平静取代。她穿着长袖睡衣,袖子严严实实地遮到了手腕。两人闲聊了几句,气氛尴尬。
就在林诗语转身去倒水时,袖子因为动作稍稍向上滑落了一瞬——就那么短短的一瞬,江凌雪清晰地看到,在她那白皙的小臂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数十道新旧交错的、细长而狰狞的粉红色疤痕!那绝不是烫伤或意外擦伤,完完全全就是利刃划过的痕迹!有些已经愈合,留下浅白的线,有些还带着刚结痂的暗红,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江凌雪当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揪住!她几乎要失声问出来,但林诗语已经迅速拉下了袖子,端着水杯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强装的、毫无破绽的平静笑容。
“诗语,你的手……”江凌雪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哦,这个啊,”林诗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语气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不小心被画架的边角划到了,没事,都快好了。”
画架边角?怎么可能划出那样密集、那样整齐的伤口!
江凌雪看着她那故作镇定的样子,看着她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疲惫与痛苦,所有质问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知道,诗语不会承认的。她把自己锁在了一个无人能进的牢笼里,用身体的疼痛来分担内心的煎熬。
此刻,站在这象征着审判与清算的废弃法院前,江凌雪只觉得无比的讽刺与心痛。马面在审判阳间的罪孽,而她最好的朋友,却在暗处对自己执行着最严厉的刑罚。
“哥,”她收回纷乱的思绪,声音低沉,“马面阴神在此,我们不可干扰司法。只能尝试沟通,看看是否有冤情需要阳世协助,或者……劝解那些被审判的亡魂。”
江景辞不置可否,只是迈步踏上了石阶。他的脚步落在布满灰尘的台阶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两人推开沉重而吱呀作响的法院大门,走了进去。内部更加昏暗,高大的穹顶投下沉重的阴影,一排排空置的陪审席如同沉默的观众。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旧木头的气味,但更浓郁的,是一种无形的、仿佛能照见人心污秽的威压。
罗盘指针稳定地指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雕刻着天平图案的审判庭大门。
就在他们靠近时,门内隐约传来了惊堂木拍击的脆响,以及一个威严、低沉、带着非人腔调的声音,如同洪钟般回荡:
“堂下罪魂——!尔阳世所为,孽镜台前——!还不从实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