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栓的水流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渐缓,最后变成断断续续的滴答声。
矮胖子用三个破桶接了满满三桶水,看得眼睛都直了,一个劲念叨:“够喝三天了……不,四天!省着点能喝五天!”
“省着喝也活不过五天。”林仲秋蹲在地上,用工兵铲在水泥地上画着草图,“这水看着清,里面全是铁锈和细菌,直接喝等于慢性自杀。今天必须把过滤器做出来,不然明天就得有人躺板板。”
瘦高个凑过来看草图,上面画着个三层的圆柱子,每层都标着不同的东西:“沙子、木炭、碎石……这玩意儿能滤水?”
“能不能的,做出来就知道了。”林仲秋用铲尖敲了敲地面,“去找个大塑料桶,越结实越好,再弄点干净的沙子和碎石,木炭要是没有,烧点木头也行,记住要烧成白灰那种,别带火星。”
女人——后来知道她叫阿影,以前是医院的护士——突然开口:“我知道哪有塑料桶,隔壁超市废墟里有装食用油的大桶,就是得穿过三条街,那里……有‘蚀骨者’。”
“蚀骨者白天不出来?”林仲秋抬头看了眼停车场入口,外面的红雾淡了些,能隐约看到街道上的影子。
“红雾浓的时候才活跃,现在这时候多半在窝里待着。”阿影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我去,你们俩在这儿烧木炭,记得用铁皮炉,别弄出太大烟。”
“我跟你去。”林仲秋抓起工兵铲,“正好认认路,看看这破地方的‘风景线’。”
瘦高个急了:“那我呢?”
“你?”林仲秋瞥了眼他还在发抖的手,“找几块砖头垒个灶台,把水烧开,先杀杀菌,别到时候过滤器做好了,人先拉虚脱了。”
瘦高个悻悻地应了声,转身去搬砖头。
林仲秋跟着阿影钻出铁丝网,特意把那些易拉罐往紧了拽了拽——这是最简易的警报器,有东西碰就响。
街道上比刚才更安静了,红雾像稀释的血一样挂在半空,阳光穿不透,只能在云层后面投下模糊的光晕。
路边的锈藤长得更密了,藤蔓上的尖刺闪着幽绿的光,阿影走得小心翼翼,时不时用手里的铁棍拨开挡路的藤条。
“这玩意儿晚上会动。”阿影压低声音,指了指脚边的锈藤,“上个月老张被缠住脚踝,等我们找到他时,骨头都被腐蚀空了。”
林仲秋想起自己撕防护服时裂开的口子,赶紧把裤腿扎紧:“这红雾到底是啥?病毒还是辐射?”
“谁知道呢。”阿影苦笑,“五年前突然就来了,先是动物变异,然后是人……一开始只是发烧,后来皮肤溃烂,最后见人就咬,力气大得能掀翻汽车。”
她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我女儿就是……没撑过第三个月。”
林仲秋没接话,只是把工兵铲握得更紧了。
她见过玄鸟教的疯狂,见过官场的龌龊,却没见过这种能把人彻底变成怪物的灾难。
相比之下,北宋的日子简直像世外桃源。
转过街角,果然看到一家超市的招牌,只是“惠民超市”四个字被烧得只剩“民市”两个字,玻璃门碎得满地都是,门口堆着几具白骨,上面还挂着破烂的衣服。
“就在里面,最里面的货架。”阿影指了指超市深处,“上次我跟老李头来抢过压缩饼干,看到过那个油桶。”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进超市,地上的碎玻璃踩得“嘎吱”响,货架东倒西歪,上面的商品要么发霉,要么被踩成了烂泥。
林仲秋注意到,不少货架上都有抓痕,深得能嵌进木头里,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污迹。
“快拿了就走。”阿影的声音发颤,握紧了手里的铁棍。
林仲秋没动,反而指着天花板:“上面有东西。”
超市的天花板是铁皮做的,此刻正发出“咚、咚”的响声,像有什么东西在上面爬,而且不止一个。
阿影脸色瞬间惨白,拉着林仲秋就想往回跑:“是‘蚀骨者’!它们喜欢在天花板上待着!”
“跑?往哪跑?”林仲秋拽住她,指了指旁边的冰柜,“躲进去!”那是个立式冰柜,门还能关上,铁皮挺厚。
两人刚钻进冰柜,就听见“哗啦”一声,头顶的铁皮被撕开个大洞,一个黑影从上面跳了下来——那东西看着像人,却只有半米高,四肢着地,皮肤像皱巴巴的塑料纸,眼睛是浑浊的黄色,嘴里淌着绿色的粘液,落地时发出“啪嗒”一声。
“是‘小蚀骨’!”阿影捂住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它们是群体行动的,后面还有!”
果然,又有几个黑影跳了下来,在超市里东闻西嗅,发出“嘶嘶”的声音。
林仲秋透过冰柜的缝隙往外看,发现这些“小蚀骨”的眼睛好像不太好使,主要靠鼻子闻,而且动作很快,爪子抓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怎么办?”阿影用气声问,手已经摸到了铁棍。
“等。”林仲秋盯着那些小蚀骨,“它们没发现我们,应该是在找别的东西。”她注意到,小蚀骨们都在往超市深处跑,好像被什么吸引了。
过了约莫十分钟,外面的嘶嘶声渐渐远了。
林仲秋示意阿影别动,自己悄悄推开一条缝,确认没人后才钻出来:“快走,拿了桶就撤。”
两人冲到最里面的货架,果然看到一个半人高的塑料桶,上面印着“非转基因大豆油”的字样,桶口被撬开了,里面是空的,但桶身很结实。
林仲秋扛起油桶,意外地不重,她对阿影比了个手势,两人快速往门口退。
刚到门口,林仲秋突然停住了——超市的玻璃门外,站着个两米多高的黑影,背对着他们,皮肤是暗红色的,背上长着像锈藤一样的骨刺,正低头啃着什么,地上的白骨被踩得咯吱响。
“大的……”阿影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铁棍“哐当”掉在地上。
那黑影猛地回头,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只有一个黑洞洞的嘴,里面长满了参差不齐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
它看到林仲秋两人,喉咙里的声音瞬间变尖,像防空警报一样刺耳。
“跑!”林仲秋把油桶往阿影怀里一塞,推了她一把,“往停车场跑,找瘦高个他们帮忙!”
“那你呢?”阿影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断后!”林仲秋举起工兵铲,冲那黑影大吼一声,“傻大个!这边!”
她故意往反方向跑,果然吸引了那大蚀骨者的注意。
那怪物迈开长腿追上来,每一步都让地面震动,货架被它撞得东倒西歪,上面的东西砸了林仲秋一身。
林仲秋跑得飞快,脑子里全是北宋时丐帮教的“钻狗洞”身法——专门用来在狭窄的地方躲避追杀。
她专挑货架之间的缝隙钻,大蚀骨者体型太大,追得磕磕绊绊,发出愤怒的咆哮。
“来啊!傻大个!”林仲秋一边跑一边回头嘲讽,“你这速度,连我家隔壁的老太太都追不上!”
跑到超市门口时,她突然看到地上有个灭火器,还是满的。
林仲秋眼睛一亮,抄起灭火器,拔下保险销,对着追上来的大蚀骨者按下了压把——白色的干粉“噗”地喷了那怪物一脸,正好糊住了它的嘴。
大蚀骨者发出痛苦的嘶吼,用爪子去抹脸,动作慢了不少。
林仲秋趁机冲出超市,往停车场的方向狂奔,身后传来大蚀骨者撞碎玻璃门的巨响。
“阿影!开门!”她冲到铁丝网前,对着里面大喊。
铁丝网很快被拉开,瘦高个和矮胖子举着铁棍守在门口,阿影则抱着油桶,脸上全是眼泪:“你总算回来了!”
林仲秋钻进铁丝网,立刻喊道:“快关门!用东西顶住!”
三人七手八脚地把铁丝网重新系好,又搬了块大石头顶住。
刚弄完,大蚀骨者就追到了,它用身体猛撞铁丝网,整个架子都在摇晃,上面的易拉罐“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顶住!千万别让它进来!”林仲秋用工兵铲撑住铁丝网,感觉手臂都快震麻了。
瘦高个突然喊道:“火!用火攻!它怕火!”
矮胖子如梦初醒,抱起铁皮炉里的炭火就往铁丝网上扔。
火星溅到大蚀骨者身上,它果然后退了两步,发出更愤怒的咆哮,但并没有离开,只是在门口徘徊,黄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里面。
“得想个办法让它彻底滚开。”林仲秋喘着气,看着那怪物背上的骨刺,“它的弱点应该在眼睛或者嘴,但这距离太远……”
“用这个!”阿影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那半截打火机,还有一小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酒精。
林仲秋眼睛一亮:“矮胖子,把你接的水拿点来!”
矮胖子虽然不知道要干啥,但还是赶紧递过一个破碗。
林仲秋把酒精倒进水里,又撕了块自己的破防护服,蘸了点混合液,用打火机点燃——布条“腾”地燃起火焰,虽然不大,但在这阴暗的环境里格外显眼。
“看好了!”她举起燃烧的布条,对着大蚀骨者晃了晃,趁它后退的瞬间,猛地把布条扔了过去。
布条正好落在大蚀骨者脚边,火焰“噗”地窜高,烧到了它的脚趾。
那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红雾里。
停车场里一片死寂,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气声。
过了好一会儿,瘦高个才哆嗦着说:“我的娘……这玩意儿比‘蚀骨鼠’吓人十倍……”
林仲秋瘫坐在地上,擦了擦脸上的汗:“这才只是开始。”
她指了指那个油桶,“别歇着了,赶紧做过滤器,今晚能不能喝上干净水,就看它了。”
三人不敢耽搁,立刻行动起来。矮胖子用工兵铲把油桶底部凿了个洞,瘦高个把找来的沙子和碎石洗了洗(用的还是那桶没过滤的水),阿影则把烧好的木炭敲成小块。
林仲秋指挥着他们把这些东西分层装进油桶:最底层铺碎石,中间铺木炭,最上面铺沙子,每层之间用破布隔开。
“好了。”林仲秋把油桶架在灶台上面,下面放了个接水的破盆,“把烧开的水倒进去试试。”
矮胖子小心翼翼地把刚烧开的水倒进油桶,水顺着沙子渗下去,透过木炭和碎石,最后从底部的洞里流出来——这次流出来的水是清澈的!
虽然还有点淡淡的黄色,但至少没有杂质和异味了。
“成了!”瘦高个激动得差点把手里的桶扔了,“真的滤干净了!”
阿影舀起一勺水,犹豫了一下,还是喝了一小口,然后眼睛一亮:“不涩了!也没有铁锈味!”
林仲秋也喝了一口,水温正好,带着点木炭的清香,虽然比不上北宋的井水,但在这末日废墟里,已经算是琼浆玉液了。
她抹了抹嘴,突然笑了:“看到没?只要肯动脑子,就算是堆破铜烂铁,也能榨出点活路来。”
铁皮炉里的火又旺了起来,映在三人脸上,驱散了些许恐惧。
林仲秋靠在油桶上,看着那清澈的水流进破盆,突然觉得这简陋的过滤器,比她在北宋做的任何一台织布机都重要——因为这下面,托着的是活生生的人命。
“明天,”她望着停车场入口的方向,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们得去看看,附近还有多少像我们一样,喝着脏水等死的人。”
阿影攥紧了手里的铁棍:“你想……把他们都接来?”
“不然呢?”林仲秋挑眉,“一个人活是活,一群人活才叫过日子。10万幸存者……总得从这三个人开始凑吧?”
瘦高个突然笑了,虽然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这人看着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不过……我信你。”
矮胖子也点头:“对,跟着你有干净水喝,总比守着半袋饼干等死强。”
林仲秋没说话,只是把工兵铲放在身边,闭上眼睛养神。
外面的红雾又浓了些,隐约传来蚀骨者的嘶吼,但这次,她没那么害怕了。
因为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