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刚把扳手塞进工具包，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机库里清脆地响了一下。他正要站起来，通讯器突然“嘀”了一声，传来一道干巴巴的通知：
“第9小队，十分钟后调度大厅集合，紧急任务通报。”
声音像食堂里煮过头的面条，软趴趴的，听着就让人烦躁。
他皱了皱眉，看了眼时间——早班交接才过去五分钟，连口水都没喝上呢。可命令就是命令，他只能拍了拍工装裤上的灰，拎起包往外走。
走廊上人来人往，嘈杂又忙碌。但转角处，一个人影已经等在那里了。
是凯斯。
他没穿外套，只套了件贴身的背心，额角还带着汗，显然是从哪个检修口爬出来就直接跑来了。
“别接裴骁的任务。”他一开口就这么说，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拧螺丝一样，一个字一个字钻进耳朵里。
凌烨脚步没停：“谁告诉你是什么任务？”
“我刚调了排班表。”凯斯快步跟上来，肩膀几乎蹭到他，“裴骁申请协同整备，指名要你带队……这不正常。”
凌烨冷笑：“怎么？我还不能给别人修机甲了？”
“不是不能。”凯斯伸手想拉他，却被他侧身躲开，“他是冲着你来的。昨晚他查你三次排班，今天一早就递申请——这不是巧合。”
凌烨终于停下，转身盯着他：“你是技术兵还是情报员？查这些干什么？”
凯斯咬了下唇，眼神闪了闪：“我在乎你。”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凌烨没动，也没退，只是猛地伸手拽住凯斯的手腕，一把将他拉到旁边的工具柜后面。金属柜子挡住了外面的视线，两人挤在狭窄的夹角里，呼吸都快撞在一起了。
“你现在不是少爷，也不是什么特殊人物。”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钉子一样狠，“你是列兵K.A.，是我的下属。再这样跳出来替我出头，我不但保不住你，我自己也会被盯上。”
凯斯看着他，喉结动了动，最终一句话也没说。
凌烨松开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短促、轻巧，像是提醒，又像是安抚。只有他们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他转身朝调度大厅走去，背影挺直，步伐稳定。
凯斯站在原地，手指慢慢蜷起，沉默了几秒，才跟了上去。
赵铁山已经在大厅门口等着了，怀里抱着一堆文件夹。看到凯斯脸色不对，他默默往旁边挪了半步，用身体挡住几个好奇张望的技术员。
“队长心里有数。”他低声说，“你也别急着炸。”
凯斯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会议室里，裴骁已经坐在主位旁边，军靴搭在桌沿，手里转着一支笔。看见凌烨进来，嘴角微微扬起，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来了？”他懒洋洋地开口，“我还以为你要迟到。”
凌烨没理他，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其他队员陆陆续续到场，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指挥官开始宣读任务内容：三天后有一场跨区联合演习，裴骁所属的突击部队将首次启用新型机甲“影刃-7”，需要支援大队全程保障整备状态。第9小队因为最近考核成绩最好，被指定为对接单位。
“听起来挺正常的嘛。”唐笑笑小声嘀咕，“就是活儿多了点。”
“重点在后面。”雷鸣盯着屏幕上的参数，“‘影刃’是实验型号，动力系统不稳定，上次测试差点自爆。”
凌烨听着，没表态。
直到指挥官说完，裴骁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对操作人员有点要求。”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过去。
“这台机甲脾气暴，只能由最稳的人来负责。”他看向凌烨，语气意味深长，“我点名要他主责，全程贴身维护。”
会议室瞬间安静。
赵铁山眉头一皱，雷鸣眼睛都瞪大了。“贴身维护”？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凌烨却只是低头翻资料，仿佛没听出那层意思。
“您的‘影刃-7’采用双涡轮耦合系统。”他指着参数表，“整备周期长，突发故障响应要求高。单人作业风险太大。”
裴骁挑眉：“你觉得你不行？”
“我不是不行。”凌烨抬头，直视着他，“是我不能一个人干。副手必须由我指定——赵铁山跟我搭档过三次高危检修，信得过。”
裴骁眯了眯眼，忽然笑了：“你倒是谨慎。”顿了顿，又道，“可我还是希望你在身边。毕竟……我这台机甲，脾气有点烈。”
话音落下，他右手抬起，指尖朝凌烨袖口拂去，像是要帮他整理褶皱。
凌烨反应极快，手中的工具笔顺势抬起，笔尖精准抵住裴骁的腕骨。
“长官。”他语气平静，“维修区禁止非技术人员触碰设备。”
金属笔尖在他皮肤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裴骁没动，笑意反而更深：“有意思。”
他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摸了摸刚才被抵的位置：“那就按你说的办。赵铁山当副手，你可以带人进预备区做首轮检测。”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
凌烨带着赵铁山走向b7通道东侧的维修预备区，刚拐过转角，就被裴骁叫住了。
“借一步说话。”他靠在检修舱入口，手臂撑在门框上，形成一道封闭的空间。
凌烨没动：“长官，请说。”
裴骁低笑一声，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你躲不掉的，迟早是我机甲的一部分——或者，是我的人。”
凌烨面不改色，举起检测仪对准舱内线路：“您刚才说的‘部分’，是指液压阀还是神经接口？”他边说边向前一步，逼得对方不得不后退，“建议先排查左侧传导束，不然启动时容易过载。”
说完，抬手“咔”地关上舱门，金属撞击声彻底隔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转身走了几步，迎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凯斯。
对方喘着气，显然是跑过来的，眼睛紧紧锁着他。
凌烨摇了摇头，用唇语说：没事。
凯斯绷着脸，没说话，却悄悄站到了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堵不会移动的墙。
赵铁山已经开始清点备用零件，一边嘀咕：“这姓裴的啥意思？摆明了找茬啊。”
“找茬也得接着。”凌烨打开终端，调出机甲结构图，“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把每颗螺丝都拧死，让他挑不出毛病。”
“可他根本不是冲机甲来的。”赵铁山压低声音，“是冲你。”
凌烨手指一顿，随即继续滑动屏幕：“那就让他看看，我这块料，是不是那么好吞的。”
话音未落，警报灯忽然亮起红光。
“预备区自检程序启动，五分钟后进行首次动力激活测试。”广播响起。
凌烨合上终端，走向控制台。
赵铁山站到他左边，凯斯默不作声地守在右边。
三人呈三角阵型立于操作台前，面前是庞大的“影刃-7”，漆黑的机体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裴骁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在口袋里，远远地看着。
他的目光在凌烨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左腕上的信息素抑制环，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回收槽。
金属圆环滚了几圈，停在角落。
凌烨眼角余光扫过，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敲下第一道指令。
系统回应的绿光一闪而起。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确认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