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台背面的黑屏突然亮了。江星澜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嘴角勾着，声音冷得像冻住的河缝：“你才走完第一百次。”
她没动。
右臂还是半透明的晶体，插在胸口，骨头像导线连着核心，能量一股股往回抽。倒计时还在跳，但她清楚——这不是结束，是重新开始的开关。
“不是程序……”她喃喃，眼睛缩成针尖，“是意识在冲进来。”
屏幕里的她没消失，反而抬手，指尖划过玻璃，像拨了根看不见的弦。下一秒，整个观测站的数据塌了，卷成灰黑的旋涡，从屏幕里喷出来，直灌进她脑袋。
她没躲。
星轨回溯炸开，三天内的未来碎片全甩到眼前——沈清秋跪在祭坛上，胸口裂开，一块星核慢慢沉进心脏；初代阁主站在光里，低声念“永生容器，即为容器”；一排排培养舱里的脸，一个接一个暗下去。
画面一闪就没了。
但她抓住了。
那个瞬间——沈清秋被植入碎片的那一刻，时间锚点没动，别的全在重置。只有那一下，是原始数据，是真相的根。
“陆沉渊！”她吼，嗓子带着晶粒摩擦的咯吱声，“锁住那个点！现在！沈清秋被改的时候，快！”
陆沉渊的手还悬在控制台上方，左臂泛着蓝光，皮肤像玻璃裂开。他没说话，可瞳孔猛地一颤，意识顺着她指的方向扎进洪流。数据接通，他明白了——不是程序，是记忆寄生。初代阁主拿沈清秋当容器，把自己的意识藏进循环，靠吸实验者的记忆活着。
“病毒……在洪流里。”他咬牙，声音像踩碎冰，“它在复制我们。”
话刚落，灰雾猛地翻卷，一条数据触须从旋涡里射出，直扑他的量子意识。
他抬手，最后一道蓝光炸开，冻住触须尖。
只冻了半秒。
触须断了，断口喷出黑孢子，顺着冰路反向钻进他意识层。
“糟了。”江星澜眼睛一紧。
陆沉渊左眼开始发灰，像蒙了雾的镜子。整个人一震，意识在变——不是删，是被改。他的记忆、逻辑、感觉，正一点点变成初代阁主的东西。
“不能让它连上主链！”江星澜猛地一扯，晶骨从胸口拔出，带出一串星尘血珠。她反手把晶臂砸向地面，晶纹顺着金属爬，想切断洪流。
没用。
洪流从更高维度来，她的身体只是个接口，不是源头。
“顾寒声！”她扭头。
残核浮在空中，蓝光微弱，裂痕爬满表面。上一回的干扰耗光了它最后的能量，连形状都撑不住。
可它动了。
残核缓缓转，碎片重组，不再是板子，也不是枪——变成一根细针，针尖刻满音符，全是变调的童谣节拍。它把自己拼成了一台“数据清洗器”。
“你要清他？”江星澜立刻明白。
残核轻轻颤，算回应。
“可频率……”她盯着针，“病毒和数据库同源，你清它，等于清所有人记忆。”
残核没停。
针尖对准陆沉渊的头，准备刺下。
江星澜闭眼。
星轨回溯再开。
她看见清洗后的画面——陆沉渊睁眼，清醒了，但眼神空的。他看她，叫不出名字。培养舱里几万人，全成了空壳，像被格式化的硬盘，连“我是谁”都问不出。
他们活着，但没了。
“代价……是抹掉所有存在的痕迹。”她睁眼，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
残核的针尖开始发光。
陆沉渊左脸已全灰，嘴动了动，挤出两个字：“快……做。”
江星澜看着他，晶纹爬到下巴，每说一个字，就有细沙从嘴角漏出来。
她知道，停下，他会变成傀儡；继续，几万人的记忆全毁，连痛都留不下。
但她也看清了真相。
沈清秋不是主谋，是容器。
初代阁主没死，他把自己藏进循环，拿实验者的记忆当养料，用沈清秋的身体当宿主，一遍遍重来，就为不死。
他们不是在破程序。
他们是在挖坟。
挖一座埋了百年的意识坟场。
“继续。”她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冻住的夜。
残核一震，针尖刺进陆沉渊太阳穴。
清洗启动。
灰雾从他七窍喷出，被针吸走，音符在针上乱跳，像在弹一首倒着的安魂曲。他身体猛抖，左眼的灰斑慢慢退，可意识越来越弱，像快灭的灯。
江星澜没移眼。
她看着回忆里，一个个记忆被清空。有个女孩最后抱着妹妹哭，下一秒眼神就空了；有个老人念着家乡名字，然后嘴还在动，却没声音。
他们为什么活？
他们为什么死？
没人记得了。
可她记得。
她得记得。
“至少……”她低声说，晶化的手指抠进地面，“我们得知道他们死过。”
清洗到最后。
陆沉渊呼吸稳了，灰斑没了。他睁眼，第一眼就找她。
“江星澜。”他叫她，声音哑，但清楚。
她点头。
残核的针开始碎，蓝光一寸寸灭。它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完成了最后一次重构。
观测站里，倒计时还在走。
可洪流没了。
黑屏上的影像也没了。
只剩死寂。
江星澜慢慢抬手，晶化的指尖碰了碰控制台。
她知道，真相揭开了——但代价，才刚开始。
陆沉渊撑着站起来，左臂还在抖，但能动了。他走到她身边，看着她脸上的晶纹，低声问：“接下来呢？”
她没答。
星轨回溯突然炸开。
眼前闪出三天后的碎片——她站在星渊商会地底，手里握着完整星核，白薇站在面前，眼神清亮，轻声喊“姐姐”。可下一秒，她身体开始崩解，星尘从皮肤下溢出，像沙漏倒转。
代价。
她用星轨回溯太多次了。
晶化，已经停不下来。
她闭眼，再睁。
“先离开这儿。”她说，“然后，找到沈清秋。”
她转身，晶化的右脚迈出第一步。
金属地面发出轻微的裂响。
裂缝顺着脚印蔓延，像蛛网，像命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