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的寂静,被这一声突兀的叫喊吸引了过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程知意身后一个不起眼的婢女,冲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正是程知意的婢女星儿。
她哭得声泪俱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夫人明鉴,我家小姐是清白的,是表小姐,表小姐腹中已有了周公子的骨肉。”
林婉月如遭雷击,身子猛地一晃。
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随即,她像是忽然醒过神来,尖利地叫喊起来。
“你胡说。”
“是你,程知意,定是你怀恨在心,收买了这贱婢来污蔑我的清白。”
林婉月的矛头直指程知意。
“我晓得,你气我与周公子定亲,便想出这等下作的法子,要拉我一同下水。”
星儿不等程知意开口,便抬起那张满是泪痕的脸,愤然反驳。
“表小姐,奴婢的命也是命,若不是您当初威逼利诱,奴婢又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字字清晰。
“是您说,我家小姐在府中本就不受待见,将来也没什么好前程。”
“您让奴婢帮忙留意周公子的行踪,好让您制造偶遇,攀上伯爵府这门高亲。”
林婉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星儿,厉声嘶喊。
“你这贱婢,满口谎言,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够了。”
程淑人一声冷斥,打断了林婉月的撒泼。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婉月,眼神里满是鄙夷。
“怎么,做都做了,还不许人说了?”
她转头对着星儿,语气缓和了些许。
“你继续说,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得了主心骨,星儿的胆气更壮了些。
她重重吸了吸鼻子,哭诉道。
“表小姐许诺奴婢,待她嫁入伯爵府,便给奴婢寻个好前程。”
“可如今,伯爵夫人明摆着瞧不上她,奴婢的前程也尽毁了。”
“事已至此,奴婢不想再替人遮掩,只求夫人能为奴婢做主。”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将一个被主子蒙骗又见风使舵的小丫鬟心态,讲述得淋漓尽致。
自然,这都是程知意的手笔。
伯爵夫人始终冷眼旁观,脸上不见半分波澜,仿佛看的不是自家丑事,而是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
直到此刻,她才缓缓起身。
院里所有人的心,都跟着她的动作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她一步步走到周昭季面前,扬起手。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院落。
周昭季被打得一个踉跄,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母亲……”
程子怀大惊失色,连忙上前。
“伯爵夫人,这是何意?万万不可动气,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伯爵夫人看也未看他一眼,只冷冷盯着自己的儿子。
“这一巴掌,打的是我伯爵府的脸面。”
“今日之事,你我两家就此两清。”
“至于她。”
伯爵夫人冷眼瞥过林婉月的脸。
“便是今日一尸两命死在这里,也休想踏进我伯爵府的门。”
这话犹如一道催命符,将林婉月最后的指望也击得粉碎。
她身子软软地瘫倒在地,眼中满是绝望。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从头上拔下一根尖利的金簪,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你们都逼我。”
她凄厉地尖叫着,泪水糊了满脸。
“婉月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原就活得艰难。如今清白被毁,唯一的指望也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这就死给你们看。”
周昭季和程子怀夫妇见状,大惊失色,便要上前阻拦。
“别动。”
伯爵夫人冷声呵止。
“由着她来。”
林婉月握着簪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没想到,伯爵夫人竟是如此心狠手辣。
簪尖已经刺破了她脖颈的肌肤,渗出细小的血珠,她却再没有往下用力的勇气。
去路被堵死,退路也断了。
她进退维谷,只觉得满院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林婉月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哭声一窒,身子一软,便朝着一旁歪了过去。
“婉月。”
周昭季心疼得也顾不上伯爵夫人的怒火和满院的宾客,一个箭步冲上前。
他焦急地喊着。
“快叫大夫,快。”
说着,便将林婉月打横抱起,径直朝着后院奔去,轻车熟路。
满院宾客面面相觑,神情各异,其中的意味,已是不言自明。
伯爵夫人的脸色,已是铁青。
她看着儿子消失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最终只甩下一句冰冷的话。
“告诉那个孽子,有她没我。”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一场定亲宴,闹得如此不堪,程家的脸面算是彻底丢尽了。
冯玉兰看着这满地狼藉,不先反省自己,反倒将一腔怒火都对准了程知意。
“都怪你,你不是这个时候回来,何至于闹到今日这步田地。”
她的声音尖利刻薄,哪还有半分慈母的模样。
“如今惊动了伯爵夫人,婉月腹中又有了身孕,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她一尸两命不成?”
程子怀亦是气急败坏,指着冯玉兰的鼻子骂道。
“还有你,你这个当姨母的是怎么当的?外甥女有了身孕,你竟毫不知情,如今闹出这等丑事,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夫妻二人,竟无一人去指摘那不贞不洁的林婉月。
程知意冷眼看着这出闹剧,心中只觉得无比可笑。
“行了。”
程淑人听得不耐,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
“别在这儿哭爹喊娘的丢人现眼了。”
那声音不高不低,却像一口铜钟在院里,将程子怀和冯玉兰的尖利叫骂盖了下去。
程子怀一口气堵在胸口,脸涨成了猪肝色,转头就要发作。
冯玉兰的哭声也卡在喉咙,噎得她一阵猛咳。
“大嫂,你这是做什么!存心让我程家难堪么!”
程子怀忽然转移矛头。
“难堪?程子怀,你如今也晓得难堪二字如何写了?”
程淑人语速不快,字字珠玑。
“宾客满堂,你家的外甥女与未来女婿苟合,珠胎暗结,闹得伯爵府当众掌掴退婚,这不叫难堪?”
“你教养出的好外甥女,拿着簪子要死要活,末了又叫那奸夫抱着去寻后院的床,这不叫难堪?”
“亲家拂袖而去,满院宾客看尽笑话,你夫妻二人不思如何收场,反倒攀咬到自己女儿身上,这不叫难堪?”
一连三问,一句比一句戳心。
程子怀的脸从红转紫,又从紫转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辩不出来。忽然,程淑人瞧着程子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倒是有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