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被拖下去时那凄厉的哭嚎,并没在云曦心里留下太多痕迹。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此刻的注意力,全被桌上那碟刚刚呈上来的、据说是南疆新贡的“七彩琉璃糕”吸引了。
那糕点做得确实精巧,七种颜色层层叠叠,晶莹剔透,在光线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
“爹爹,这个糕糕好看!”云曦扒着桌沿,大眼睛亮晶晶的,小鼻子用力吸了吸。
殷玄眸中的冷意尚未完全褪去,闻言看向那碟糕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南疆贡品?在这个敏感的时候?
他不动声色地将女儿往后揽了揽,温声道:“曦曦刚用了燕窝,这个晚些再吃。”
话音刚落,云曦却突然皱了皱小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不好的味道,小身子往后缩了缩。
“爹爹,这个糕糕……有点臭臭。”她捏着自己的小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像……像我们上次在御花园捡到的,被雨淋坏了的蘑菇味道。”
臭?坏蘑菇?
殷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射向那碟看似精美的糕点!
“福安!”
“老奴在!”
“立刻将此物,连同今日南疆进贡的所有食水,全部封存,交由林院判和张天师查验!不得有误!”
“是!”福安脸色也变了,连忙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碟糕点连同食盒一并端走。
云曦看着被端走的漂亮糕糕,有点小失落,但更多的是困惑。
“爹爹,为什么好看的糕糕会臭臭呢?是不是它也和之前的芝麻汤圆一样,生病了?”
殷玄将女儿抱到膝上,心中后怕不已,语气却依旧平和:“可能吧。所以曦曦以后遇到不认识或者味道奇怪的东西,不要随便吃,要先告诉爹爹,知道吗?”
“嗯!”云曦用力点头,随即又有些骄傲地扬起小下巴,“曦曦的鼻子可灵啦!能闻出它们高不高兴!”
孩子的童言稚语,却再次印证了她那神奇而精准的直觉。
这南疆,或者说隐藏在宫中的黑手,真是无孔不入!
前有柳儿下毒,后有贡品藏奸!
看来,上次深海之行的挫败,并未让他们死心,反而更加疯狂了。
查验结果很快出来。
那“七彩琉璃糕”的红色夹层中,混入了一种来自南疆密林的、名为“幻梦菇”的剧毒粉末。
无色无味,但晒干研磨后会有极淡的土腥气。
若非云曦嗅觉远超常人,感知敏锐,根本难以察觉。
此毒毒性猛烈,发作却慢,服用后两个时辰才会显现症状,令人陷入癫狂幻境,最终心力衰竭而亡。
其症状,与“失心疯”极为相似,极难追查。
好狠毒的计策!
若曦曦当真中毒,届时发作起来,恐怕还会被有心人扣上“妖孽反噬”、“天降灾厄”的帽子!
殷玄震怒,当即下令彻查此次贡品入宫的所有环节,相关人等一律严加审讯。
同时,以“贡品不洁,其心可诛”为由,进一步削减了南疆使团的待遇,加强了监控。
消息传到慈宁宫。
太后听闻柳儿失手被擒,贡品下毒之计亦被识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挥退了所有宫人,独自坐在空荡的殿内,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那小孽种的运气,未免太好了!
还是说……她那诡异的能力,又精进了?
连“幻梦菇”那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息都能嗅出?
不能再等了!
必须尽快拿到“心石”!
她走到佛龛前,转动机关,取出一枚材质奇特、形如泪滴的漆黑符石。
这是她与宫外那个隐藏最深的力量,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紧急联络方式。
她将符石握在掌心,闭上眼,集中全部意念,将一道冰冷的指令传递出去——
“不计代价,启动‘归墟’计划,夺取‘心石’。”
符石在她手中化为齑粉,消散无踪。
太后缓缓睁开眼,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
乾清宫内,危机暂时解除。
云曦因为连续“立功”,得到了爹爹的特批,可以多吃一块蜂蜜糖。
小丫头心满意足地含着糖,坐在厚地毯上,摆弄着几个新得来的布偶,给它们分配“好吃的”和“臭臭的”。
殷玄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模样,心中却无法轻松。
对方接连出手,虽未得逞,却已显露出狗急跳墙之势。
接下来,恐怕会有更激烈、更不计后果的反扑。
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曦曦,”他走到女儿身边蹲下,柔声问,“最近……还有没有梦到胖头鱼嘟嘟,或者……那个很大的门?”
云曦歪着头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呀。嘟嘟好像很累,在睡觉。门门也安安静静的。”
她舔了舔嘴角的糖渍,忽然又补充道:“不过,曦曦昨天晚上,好像梦到皇祖母了……”
殷玄心神一凛:“梦到什么?”
“梦到皇祖母在一个黑乎乎的,没有窗户的房子里,对着一个会发红光的小牌牌说话……”云曦努力回忆着,小眉头皱起,“说完之后,那个小牌牌就……就碎掉,变成灰灰了。”
黑屋?红光牌牌?碎成灰?
这描述,像极了某种一次性的传讯或触发装置!
太后果然还有后手!
她在联系宫外的同党,启动新的计划!
“归墟”计划?“心石”?
殷玄猛地站起身!
他记得,在蓬莱的古老壁画拓片上,似乎看到过类似的符号和记载!
“福安!去将蓬莱带回的所有典籍、拓片,立刻送到御书房!”
他必须尽快找出线索,抢在对方前面!
夜色渐深。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殷玄在堆积如山的古籍和拓片中飞速翻阅查找着,神情专注。
云曦则窝在旁边铺着厚厚软垫的椅子里,身上盖着小毯子,早已抱着布偶沉沉睡去。
她腕上的传音贝,在夜色中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安宁的七彩光晕。
仿佛在与遥远深海中的圣石,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忽然,睡梦中的云曦,无意识地喃喃低语:
“红色的……石头……在海的……眼泪里……”
殷玄翻阅书卷的动作猛地顿住,倏然抬头!
海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