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城的寒风,似乎比西北更加刺骨。柳氏在经历了“焚凰计划”的惨败和朝堂上的申饬后,表面的气焰被强行压下,但暗地里的恨意却如同毒液般发酵、蔓延。既然明刀明箭难以奏效,那便换一种更阴损、更釜底抽薪的方式。
一道由户部签发、加盖了靖侯府印信的政令,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遍北靖各州郡,自然也毫无意外地送到了西北武都郡。
政令的核心内容简洁而致命:即日起,对西北三郡武都、陇西、安定输出的盐、铁、茶、布匹等所有战略及重要生活物资,关税上调五倍,且实行严格的配额限制,每月输出总量不得超过以往的三成。违令走私者,货物没收,主犯立斩。
这道政令,如同一把无形的铁钳,猛地扼住了西北的咽喉。
“砰!”陈忠一拳砸在郡守府的议事厅桌案上,坚硬的木料发出痛苦的呻吟。“柳氏老贼!好毒的手段!这是要活活困死我们!”他双目赤红,气得须发皆张。武都营的装备更新本就在进行中,如今铁料输入被卡死,意味着许多士兵的刀卷了刃无法更换,甲胄破了无法修补,更别提打造新的军械。
张铭脸色同样难看:“盐价已经开始飞涨,城中百姓怨声载道。长期下去,恐生内乱。”盐乃民生之本,一旦短缺,后果不堪设想。
厅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所有人都明白,柳氏这一招,比派多少刺客都更狠辣。它不直接见血,却能从根本上瓦解西北的军力和民心。
萧昱坐在主位,面容冷峻,手指在扶手上缓缓敲击,并未像陈忠那般暴怒,但眼底的寒意却足以冻结空气。他看向负责财政和商贸的江澈:“江兄,情况有多糟?”
江澈面前摊开着刚刚核算出的账目,眉头紧锁:“非常糟。按照新关税和配额,我们每月能合法获得的盐,仅够全郡军民十日之用。铁器更是杯水车薪,连维持武都营日常损耗都远远不够。而且,价格飙升,我们的财政撑不了多久。”
墨书补充道:“我们安插在蓟城户部的人传来消息,柳氏动用了大量资金,正在暗中收购市面上流通的盐铁,意图进一步控制货源,彻底堵死我们的其他渠道。”
压力如山,从经济和军事两个层面同时压来。
“主公,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陈忠急道。
“当然不。”萧昱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他柳氏想困死我们,也得看看我们有没有本事撕开这囚笼!江兄,我们之前布局的几条暗线,可以启动了。”
江澈闻言,精神一振,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眼中恢复了几分谋士的锐利:“主公所言极是。明路被堵,我们便走暗路,走外路!”
他迅速铺开一份地图和几张单据:“第一,东吴方面。顾凛州之前承诺的海外物资通道,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我已通过秘密渠道与他联系,我们可以用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从他控制的港口购入海盐和部分南洋精铁。虽然数量有限,且代价高昂,但能解燃眉之急。”
“价格不是问题!”萧昱果断道,“先从府库支取金银,务必尽快打通这条线!”
“第二,”江澈指向地图上的草原,“我们与草原各部的盟约,现在正是检验之时。草原本身不产盐铁,但他们与西域诸国有贸易往来。我们可以用我们的毛毯、药材、甚至是部分淘汰下来的旧式兵器,通过贺赖首领等人的渠道,从西域换取我们急需的粗铁和岩盐。这条路虽然遥远,运输成本高,但胜在相对隐蔽,且能建立一条长期、不受柳氏控制的供应链。”
“此事交由你去和贺赖首领详谈,务必取得他们的全力支持。”萧昱看向江澈,充满信任。
“第三,”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众人望去,是白昭月。她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议事厅,神色沉静,“开源之外,也需节流,并挖掘自身潜力。我已令‘济安堂’药圃扩大几种止血、疗伤药材的种植,减少对外采购。同时,‘昭月织坊’可以加快速度,提高毛毯和布匹的产量与质量,一部分用于与草原交换,另一部分可尝试销往蜀汉边境,换取银钱或蜀锦,蜀锦在东吴和中原皆是硬通货。”
她顿了顿,继续道:“此外,我可尝试改良军中常用的金疮药配方,用本地更易得的草药替代部分稀缺药材,降低成本。”
她的话条理清晰,务实有效,让在场众人,尤其是焦躁的陈忠和张铭,都稍稍安定下来。
萧昱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骄傲。他的昭月,不仅是能引动“凤火”的“圣凰”,更是能与他并肩作战、共渡难关的贤内助。
“好!就按此议行事!”萧昱霍然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江澈总管商贸与外联,墨书协助,全力打通东吴与西域渠道!昭月负责内政与生产,尽可能实现自给自足!陈忠、张铭,加强对边境巡逻,严防柳氏借机生事,同时安抚军心,告诉将士们,困难只是暂时的!”
“是!”众人齐声领命,原本凝重的气氛被一股昂扬的斗志所取代。
命令迅速被贯彻执行下去。武都郡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在巨大的外部压力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信使秘密南下东吴,驼队悄然西出阳关,织坊的机杼声日夜不息,药圃的规模不断扩大……
危机如同乌云压顶,但西北这棵新生的树苗,却在奋力地将根系伸向更广阔的土壤,汲取着四面八方的养分。柳氏的经济绞杀固然带来了巨大的阵痛,却也逼迫着萧昱集团以更快的速度成长、蜕变,将触角伸向更远的地方。
盐铁之争,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胜负,尚未可知。但西北的潜龙,绝不会轻易被扼住咽喉。它正在挣扎,在寻找,在积蓄着反击的力量。这场危机,或许正是它真正龙腾四海前,必须经历的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