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仙台,玄天禁地。
罡风如刀,并非比喻,而是真实地切削着万仞孤峰的岩石,带起刺耳的尖啸。
上古禁阵全力运转,刺目的金光并非温暖,而是带着剥离神魂的冰冷锋锐,将翻涌的云海都染上了一片肃杀。
空气中弥漫着焚魂香特有的、甜腻中带着焦糊的诡异气味,沉重得如同实质,压迫着每一个在场修士的灵台。
祭坛中心,玄铁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一个单薄的身影——栖梧。
他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按跪在冰冷的阵眼石上,墨色的长发早已被汗水与血污黏连在脸颊、脖颈。
那身象征祭祀的雪白弟子服,如今已被滚烫的锁链烙出无数焦黑的深痕,边缘处甚至能看到翻卷的皮肉和隐约的骨色。
裸露在外的脖颈纤细脆弱,因剧痛和挣扎而绷紧,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自身的力量或者外界的压迫所折断。
他艰难地,一寸寸地抬起头,脸上布满尘土和干涸的血迹……
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像两块被强行投入炼狱火海却依旧不肯融化的寒冰,又像是燃烧着最后生命与信仰的星辰,穿透那令人神魂欲裂的金光,死死地、固执地钉在祭坛最高处——
那里,站着他的神明,他曾经视若性命、敬爱仰望的师尊,玄天宗至高无上的守护者,离阙真人。
离阙身着庄重繁复的玄天宗主祭袍,宽大的衣袂在狂暴的罡风中翻飞如云,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容颜清冷绝世。
那双冰蓝色的瞳孔,如同亘古不化的万载寒潭,平静无波地俯瞰着下方正在承受极致痛苦的徒儿,映不出丝毫怜悯,甚至映不出“栖梧”这个存在的倒影。
他手中,稳稳托着启动这终极禁阵的核心——那颗流转着毁灭与终结气息的“九幽引魂珠”。
“请真人引阵!诛魔卫道!苍生为重!”
“请真人引阵!诛魔卫道!苍生为重!”
无数修士悬浮空中,声音冰冷而整齐,汇聚成无可抗拒的洪流,一遍遍冲击着祭坛,也冲击着栖梧残存的意识。
锁链因阵法的催动再次猛然收紧,更深地嵌入皮肉,灼烧的剧痛让栖梧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但他死死咬住了早已破损的下唇,硬生生将涌到喉间的惨叫咽了回去,唯有更多的鲜血从唇角溢出。
他依旧死死盯着高处那个身影,用尽最后力气,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摇摇欲坠的、连他自己都唾弃却无法彻底斩断的信仰与祈求:
“师尊……”
他唤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肺间撕裂出来,浸透了血沫。
“连您……也要舍弃我吗?”
高处的离阙,终于垂下了视线。
那目光,没有温度,没有怜悯,没有不忍,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师尊”的熟悉。
冰蓝的瞳孔,倒映着祭台上那个渺小的、濒死的、被他亲手锁拿至此的徒儿,如同看着一件出了差错、必须被彻底销毁的器物。
薄唇轻启,字字清晰,冰冷如万载玄冰凝结成的利刃,精准地、彻底地,将栖梧心中最后一点微光碾碎成虚无:
“此乃天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离阙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引,灵力流转!
“嗡——!!!”
引魂珠骤然爆发出吞没一切的金光!缠绕栖梧的玄铁锁链瞬间变得赤红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更深地陷入他的血肉!
皮肉接触处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焦糊味瞬间浓烈了数倍!
“呃啊——!!!”
栖梧再也无法抑制,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撕裂了焚仙台的罡风与阵法的嗡鸣!
那不仅仅是肉体被摧毁的痛苦,更是灵魂被生生从信仰与依赖的根茎上撕扯下来的绝望,是整个世界轰然崩塌、露出背后冰冷残酷真相的终极背叛!
在这极致的痛苦与背叛的熔炉中,栖梧猛地昂起头!
他染血的唇,竟扯出一个癫狂、扭曲到极致的笑容。
那双曾盛满孺慕、敬仰与纯粹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焚尽一切的恨意与毁灭的执念,如同最深的诅咒,死死烙印在高处那清冷如神只、也残酷如神只的身影上!
他用尽最后一丝源于灵魂本源的力量,嘶吼声响彻云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毒誓:
“师尊……弟子最后问您一次……” 他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溢出唇角,“您信我……还是信这所谓天命?”
高处的离阙,终于垂眸。
那目光,没有温度,没有怜悯。
“栖梧,” 他开口,声音清冷,字句却重若山岳,将栖梧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碾碎,“天命不可违,苍生……不可负。”
栖梧身体剧烈一颤,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随即又被一种极致的疯狂所取代。
“哈哈哈……好!好一个天命不可违!好一个苍生不可负!” 他癫狂大笑,笑声中满是血泪。
离阙指尖微引,灵力流转。
“嗡——!”
引魂珠光芒暴涨!玄铁锁链瞬间赤红!
“呃啊——!!!” 栖梧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嚎,那是灵魂被撕裂、信仰被彻底焚毁的绝望。
在剧痛与极致的背叛中,他猛地昂起头,染血的唇勾起扭曲的弧度,那双曾盛满孺慕的眼,此刻只剩下焚尽一切的恨意与毁灭的执念。
“离阙——你听着!” 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声如同诅咒,响彻云霄,“若有来世——!!”
他的身体在金光中开始寸寸化为飞灰。
“我要屠戮众生,血染苍穹——!” 飞灰湮灭至胸口。
“我要你所在乎的一切……皆成焦土——!” 飞灰湮灭至脖颈。
“我要你道心破碎,永堕无间——为我今日之苦,忏悔永生——!!!” 飞灰湮灭至下颌,唯剩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离阙。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栖梧的身影彻底化为漫天金色光点,消散于阵法的狂暴金光之中。
焚仙台,重归死寂。唯有禁阵嗡鸣渐息,以及远处修士们隐约的、如释重负的叹息。
祭坛之巅。
离阙真人缓缓收回手。引魂珠光芒黯淡。
无人可见的广袖之下,那只稳定引阵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指缝间,几滴鲜红无声滴落,砸在阵纹上,瞬间蒸发,了无痕迹。
他转身,背影挺拔孤绝。
山风拂过他紧抿的唇,一丝极淡的血线悄然蜿蜒而下,浸染了雪白道袍,晕开一抹刺目的红。
——————
冰冷的触感……
是雨。
密集的、带着凉意的雨点砸在脸上,驱散了灵魂沉沦的混沌。
栖梧猛地睁开双眼!
瞳孔深处,那焚魂的金光与刻骨的恨火尚未褪去,与眼前陌生的景象重叠。
他……没死?
他瞬间抬手,看着自己完好无损却仿佛残留着灼痛的掌心。
指尖深掐入肉,细微的刺痛和雨水的冰冷让他彻底清醒。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雨声,还有……玄天宗收徒大典特有的钟鼎之鸣!
他霍然转头,循着那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气息望去——
不远处,雨幕之中,那道清冷如月的身影撑伞而立。
离阙!冰蓝色的眸子正淡淡扫视着广场,目光掠过他时,未有丝毫停留,如同看路边草芥。
刹那间,焚仙台的绝望、被舍弃的痛苦、魂飞魄散的恐惧、还有那滋生的、足以湮灭一切的恨意,如同岩浆般轰然爆发,冲垮了所有茫然!
不是梦!那背叛是真的!那诛杀是真的!
心脏被狠狠攥紧,痛得窒息,随即被更汹涌的黑暗吞噬。
他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混着雨水滑落。
他扯起嘴角,一个冰冷、疯狂、带着无尽怨毒与毁灭欲望的弧度,缓缓绽开。
“师尊……” 他在心底无声嘶吼,那呼唤已是淬毒的诅咒。
“你为苍生舍我……我便屠尽这苍生给你看!”
“这一世,我要你亲眼看着……你在乎的一切,如何一寸寸……在我手中化为乌有!”
——————
玉磬声余韵袅袅。
通天峰顶,晨雾被声波驱散,九百九十九级白玉阶蜿蜒而下,阶下是攒动的人群。
离阙坐于寒玉座上,睫羽凝霜,俯瞰众生,如同俯瞰冰渊下凝固的鱼群。
“宗主,吉时已至。” 一袭红衣如火的刑堂长老绯焰上前,腕间赤练鞭如毒蛇盘踞,“这批苗子里,倒有个有趣的。”
离阙指尖划过名册,停在某处:“噬魂草汁浸透三层麻布,血腥味浓重。此等污秽,也配踏通天阶?” 寒玉扶手悄然蔓延冰纹。
绯焰轻笑,鞭梢点向“栖梧”二字:“那小子为救一村凡人,徒手撕了两个筑基期魔修,狠辣,却也算……侠义?”
此时,阶下传来惊呼!测灵石炸裂的青光中,执事长老唱名:“下一位——栖梧!”
人群分开,一个玄衣少年踏阶而上。
他浑身湿透,墨发紧贴脸颊,束发的红绳却鲜艳得刺目。
当他跪拜时,衣袂铺展如垂死黑蝶的翼,袖口两道崭新的裂痕格外显眼。
“弟子栖梧,拜见宗主。” 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少年人的清亮。
离阙搭在扶手上的食指骤然收紧。
少年抬眼的瞬间,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熔岩涌动,烫得他冰封多年的道心裂开一丝微不可察的细纹。
“根骨测试。” 离阙声音淡漠。
绯焰的鞭梢点向另一块测灵石。
栖梧依言将掌心贴上冰凉的石壁。
刹那间——异变陡生!
墨色纹路自他腕骨骤然浮现!测灵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蛛网般裂纹迅速蔓延,并有黑雾从中迸发!
“魔气蚀石!是魔气!” 执事长老骇然变色,“诛杀此獠!”
七道凌厉的诛魔剑光瞬间封死栖梧所有退路!
少年跪在原地,似乎已被吓呆,唯有低垂的眼睫下,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就在剑光即将临体的瞬间,离阙广袖一拂,霜风骤起,凝成冰牢,精准地冻结了所有剑锋!冰渣四溅,划破了栖梧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宗主!显影石不会错!此子身染魔气!” 刑堂长老手持锁魔链,厉声喝道。
离阙目光落在栖梧袖口的裂痕上,声音依旧平淡:“噬魂草汁混着魔血。左袖三寸斜上切口,是弯刀所致;
右袖五寸平直裂口,是被魔修指甲勾破。三日前申时,落霞村东第三户柴房,可是如此?”
栖梧猛地抬头,束发的红绳应声断裂,墨发披散。他眼中适当地流露出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您……您亲眼所见?”
离阙并未回答,只翻掌取出一枚霜纹缠绕的玄玉佩,玉中央,一个“阙”字如活物般搏动。“伸手。”
栖梧迟疑地伸出手。
玉佩触及他指尖的瞬间,玉中突然探出数道冰丝,灵蛇般缠住他的手腕。
“阙”字如同烙印,深深印入他腕间皮肉,腾起带着松香的青烟。
“宗主三思!” 绯焰急道,“他腕间确有魔纹波动……”
“从今日起,” 离阙的声音打断她,冰寒刺骨,不容置疑。
“栖梧,为凌墟峰首席弟子,即日起入主血樱阁。”
满场哗然!
众人似乎并不能理解,鼎鼎大名的离阙长老会收一个身负魔气的徒弟,只有离阙知道: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比放到外面祸害人间强。
栖梧攥紧那枚变得温热的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再次抬头,望向离阙,琥珀色的瞳仁深处,那熔岩般的疯狂几乎要压抑不住。
“弟子栖梧,拜见师尊。” 他轻轻唤道,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黏稠的顺从,“这玉……暖得灼心呢。”
离阙转身欲走。
少年却突然俯身,以唇轻轻碰触那枚玉佩,温热的吐息渗入刻痕,低语声几不可闻,却清晰地传入离阙耳中:
“比您……染血的手指,更暖……”
——————
血樱阁,月色被纵横的剑气切割得支离破碎。
栖梧倚在朱漆廊柱下,手中把玩着那枚玄玉佩。
他面前放着一个玄铁小盒,盒中静静躺着几根极细的、泛着银光的发丝——
那是他白天跪拜时,用藏在指缝间的薄刃,险之又险地从离阙袖口削落的。
将发丝缠绕在玉佩上,栖梧抬眸,望向阁楼最高处那扇隐约有身影轮廓的窗户。
“抓到您了……” 他对着那扭曲的窗影,露出一抹天真又残忍的笑容,“我的……白衣神明。”
窗内的身影瞬间消散。
栖梧并不意外,他咬破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坠落在玉佩的“阙”字刻痕上。诡异的是,血珠竟迅速被玉质吸收。
同时,整座血樱阁的结界微不可察地泛过一丝血纹,梁柱间仿佛有锁链拖曳的幻听响起。
“等着吧,师尊……” 他舔去指尖残留的血迹,眸底有暗色魔纹如毒藤般悄然蔓延,“待这牢笼铸成之日,您会跪在地上……求我宽恕吗?”
他脸上的笑容扩大,充满了毁灭的期待。
“而这片您要守护的苍生……将是献给您……最后的葬礼。”
——————
焚情殿内,离阙静坐。
他掌中,属于栖梧的本命命牌正微微发烫,其上“栖梧”二字,被丝丝缕缕的猩红丝线缠绕。
当离阙的霜灵之气试图覆盖命牌时,那些血丝骤然爆开,化作八个扭曲的古魔文,烙印在玉牌之上——
“以血为契,不死不休”。
离阙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噬魂草……只是幌子么。”
他低声自语,掌心寒气凝聚,化作一柄冰刃虚影,“看来,本座确实小瞧你了。”
他腕间一串常年佩戴的静心佛珠,毫无征兆地突然炸裂!
玉珠滚落一地。
离阙俯身,一枚枚拾取。
在光滑的玉珠表面,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颈侧一道极细的血痕——
正是白日里,那少年跪拜时,暗藏于恭敬姿态下,一缕微不可察的剑气所伤。
血珠滚入佛珠的孔洞,那少年触碰玉佩时的话语,再次回响耳畔:
“比您染血的手指…更暖…”
离阙拾取玉珠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
寅时末,万籁俱寂。
血樱阁的门被一股凛冽的霜风轰然撞开。
栖梧似乎早已料到,他只着单薄寝衣,斜倚在软榻上,玄玉佩垂落在锁骨凹陷处,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衣襟微敞,心口处有暗色纹路若隐若现。
“师尊漏夜前来……” 少年嗓音带着刚醒的慵懒,眼底却清明一片,他故意扯开些许衣带,露出劲瘦的腰线。
“是要亲自验看弟子……是否安寝?还是……”
他拖长了语调,带着暧昧的挑衅,“有何指教?”
离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周身寒气弥漫。
他未发一言,剑指一引,霜气凝成的剑尖直指栖梧心口,挑开寝衣。
冰寒的灵力在少年胸膛勾勒出清晰的冰纹。
“结界之内,每道血咒,” 离阙声音冷硬,“即刻抹除。”
栖梧瞳孔深处魔光一闪,却故作委屈:“弟子愚钝,不知何为血咒。”
他突然伸手,竟一把抓住离阙凝出的霜刃剑锋,往自己心口送去!
鲜血瞬间顺着霜刃的沟槽滴落。
“不如……师尊握着弟子的手,亲自……教我?”
剑锋因他的动作猛然下压三寸!
少年被迫仰头,脆弱的喉结在冰冷刃口压出一道血线。
离阙俯身,冰冷的吐息拂过栖梧渗血的锁骨,声音低沉而危险:“昨夜子时三刻,你在何处?”
栖梧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噬魂草是幌子。” 离阙的剑尖下移,挑开更多里衣,露出心口那片完整而诡异的暗红魔纹,那纹路如同活物,微微搏动。
“你脊椎之中,埋藏着上古魔炎——焚天火种。每次发作,都会啃噬三节椎骨,痛不欲生。”
烛火猛地一晃,骤然暴燃!
少年喉间滚出一阵低沉而餍足的笑声,仿佛被戳穿的并非致命弱点,而是什么有趣的秘密:“那您……为何还要收我入这‘笼中’?”
“焚天火种,唯有在宿主情动极致之时,方可被完整抽离。”
离阙的指尖,带着刺骨的寒意,猛地按进魔纹的中心。
“本座要的,是你在极乐巅峰……心甘情愿,亲手献祭。”
栖梧浑身剧颤,却并非全是痛苦,更有一种扭曲的兴奋。
他猛地抓住离阙按在他心口的手,死死压住!
魔纹在两人手掌接触处疯狂脉动,灼热的温度几乎要烫伤离阙冰凉的皮肤。
“火种……随时可以给您!”
栖梧喘息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疯狂与占有欲。
“但您……用什么来换?”
离阙猛地抽手!
在手掌离开魔纹的瞬间,栖梧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弓起了腰。
而那魔纹竟裂开一道细缝,一缕金红色的火苗猛地窜出,如同有生命般,缠上了离阙来不及完全撤离的指尖,贪婪地舔舐着他指尖因刚才接触而渗出的细微血珠。
“看啊师尊……” 栖梧痴迷地望着那缕缠绕在白玉般手指上的火焰,声音带着蛊惑。
“它在亲吻您……多像……虔诚的信徒在亲吻他唯一的神像……”
话音未落,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凛冽、更加恐怖的威压如同冰山倾塌,轰然笼罩整个血樱阁!
离阙眼中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失,冰蓝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万古寒潮席卷。
他甚至没有言语,只是手腕一翻,那柄由霜气凝成的虚影长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通体剔透、宛如万年寒冰雕琢而成的长鞭——“霜殒”。
鞭身自然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周遭空气都凝结出细碎的冰晶。
栖梧脸上的痴迷与挑衅瞬间凝固,化为一丝真正的惊愕。
他显然没料到,一句言语的亵渎,竟会引来离阙动用“霜殒”!
这并非普通惩戒之鞭,其上附着的冰寒之力,能直击神魂,痛楚远超肉体。
“师尊……”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或许是想辩解,或许是想继续挑衅。
但离阙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啪——!”
第一鞭,毫无花哨地抽在栖梧的背脊上!
并非皮开肉绽的声音,而是一种沉闷的、如同冰层碎裂的异响。
栖梧身上的单薄寝衣应声破裂,鞭痕处没有鲜血流出,而是瞬间覆盖上一层深蓝色的冰霜,并且那寒意如同活物,疯狂地朝着他的筋骨、甚至神魂深处钻去!
“呃啊——!” 栖梧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整个人被鞭挞的力道带得向前踉跄一步,险些扑倒在地。
那并非纯粹的物理疼痛,而是一种灵魂都被冻结、撕裂的极致酷刑,让他牙关瞬间咬紧,额角青筋暴起。
“亵渎师长,口出妄言。该打。” 离阙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比这满室寒意更冷。
不等栖梧缓过那钻心刺骨的剧痛,第二鞭、第三鞭已接踵而至!
“啪!啪!”
鞭影如蓝色的电光,精准地抽打在他的肩背、腿弯。
每一鞭落下,都带来一片深蓝冰霜的蔓延和深入骨髓魂魄的剧痛。
栖梧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咚”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他双手撑地,指关节因为极度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白雾和压抑不住的痛苦喘息。
那缕原本缠绕在离阙指尖的焚天火苗,早在霜殒出现的瞬间就被极寒之气强行逼回栖梧体内……
此刻在他经脉中左冲右突,却被外界的寒意和体内的剧痛双重压制,反而加剧了他的痛苦。
“妄动邪念,不知悔改。该打。” 离阙的话语依旧简洁,如同宣判。
第四鞭、第五鞭……
栖梧终于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哀鸣,冰冷的汗水混着之前伤口渗出的血水,浸湿了他散乱的鬓发。
他试图运转魔力抵抗,却发现在这蕴含天道惩戒之意的霜殒鞭下,所有的反抗都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反而引动了更强烈的寒毒反噬。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唯有那彻骨的冰冷和剧痛无比清晰。
前世焚仙台的绝望与此刻的鞭刑仿佛重叠在一起,但这一次,施加痛苦的不是遥远的天命,而是近在咫尺的、他曾经视若神明的师尊。
一种混合着极致痛苦、屈辱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扭曲的快意,在他心底滋生。
“啪!啪!啪!”
鞭打还在继续。栖梧的背部、手臂乃至小腿,都已布满了深蓝色的冰霜鞭痕,他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被困在冰窟中濒死的幼兽,连颤抖都变得微弱。
离阙终于停下了手。
霜殒鞭悬停在空中,散发着森然寒气。
他走到栖梧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痛苦蜷缩的少年,声音冰冷如初:“可知错?”
栖梧艰难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为寒冷和疼痛而泛着青紫色。
他琥珀色的瞳孔中,疯狂的火焰暂时被剧痛压制,只剩下涣散的光和深不见底的阴影。
他看着离阙那双毫无情绪的冰蓝眼眸,剧烈的喘息着,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
“弟……弟子……知错……”
离阙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在审视他认错的真伪。
片刻后,他收回霜殒鞭,那恐怖的寒意随之稍减。
“禁足血樱阁,没有本座允许,不得踏出半步。结界血咒,三日之内,自行抹除。”
随后他瞬间冰封了整条被火苗缠绕的手臂,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血樱阁。
身后,传来少年带着破碎笑意的叹息,在夜风中飘散:
“您逃不掉的……火种,已经认主了……”
阁楼内,栖梧缓缓直起身,抹去唇边因魔纹反噬溢出的黑血。
离阙说完,转身,身影在弥漫的寒雾中逐渐消散,如同来时一样突兀。
阁门无声关闭,只留下满室狼藉和蜷缩在地、遍体冰霜鞭痕的栖梧。
确认离阙已经离开后,栖梧强撑着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抽空,彻底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周身如同被碾碎般的疼痛。
但渐渐地,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开始很轻,带着痛楚的颤音,随后越来越响,越来越癫狂,直到牵动了伤口,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抹去咳出的冰碴血沫,眼中那被暂时压制下去的疯狂恨意与执念,如同被浇灌了鲜血的毒草,以前所未有的势头重新燃烧起来,比之前更加浓烈,更加扭曲。
“呵……呵呵……哈哈哈……” 他望着离阙消失的方向,眼神如同最幽深的寒潭,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无尽的黑暗在沉淀。
“鞭子……真好……”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您碰我了……师尊……您终于……亲手碰我了……”
“这点痛……算什么……” 他蜷缩着,将带着离阙气息的玄玉佩紧紧攥在胸口,仿佛那能缓解一丝灵魂深处的寒意,又仿佛在拥抱某种扭曲的慰藉。
“比起焚仙台……差远了……”
“我们……慢慢来……”
“您等着……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