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烨站在那截断骨前，雨停后的乱坟岗弥漫着浓重的湿土气息，混杂着腐叶的微腥。阳光穿过稀疏的树枝，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断骨上时，那截泛着陈旧黄白色的骨头显得格外刺眼——昨夜被鲜血浸润后闪过的青光已经彻底隐去，此刻看来与周围散落的枯骨并无二致，可韩烨的掌心仍能清晰记起那份诡异的灼热，脑海里谷洪消散前的眼神更是挥之不去。
他弯腰捡起一根还算结实的树枝，蹲下身开始刨土。乱坟岗的泥土被雨水泡得松软，却夹杂着不少碎石和朽木的碎屑，树枝插进土里时，偶尔会碰到坚硬的东西，发出“咔啦”的轻响。韩烨动作很慢，像是在进行一场庄重的仪式，每一下刨土都格外小心，生怕碰坏了什么。他想起谷洪说的话，这位曾是仙界紫云阁的修士，曾站在云雾缭绕的仙山之巅，曾与恐怖的修士争夺不死仙株，最终却落得残魄寄身断骨、漂泊无尽空间裂缝的下场，最后长眠之地竟是这样一处凡界的荒坟洼。
“前辈，委屈您了。”韩烨低声说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树枝在掌心磨得有些发烫，虎口微微发麻。周围的寂静被他刨土的声音打破，偶尔有几只受惊的虫豸从土里钻出来，飞快地钻进草丛，更衬得这片土地的荒凉。他想起村里老人说的，乱坟岗埋的都是些无主孤魂，或是死于非命的过客，风吹过石碑的声音都像是在哭——可此刻他却觉得，这里比任何地方都该得到尊重，因为底下即将安息的，是一位曾触摸过仙界的灵魂。
坑渐渐深了，约莫有半尺多，足够将断骨完全掩埋。韩烨放下树枝，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截断骨。骨头很轻，却又感觉沉甸甸的，断面的锋利边缘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那是不同于泥土的冰冷，像是历经万古岁月沉淀下来的寒。他低头看着断骨上被自己鲜血浸过的纹路，昨夜那股顺着手臂涌入胸口的暖流仿佛再次出现，在血脉里轻轻涌动。
“您说您仙精耗尽，连残魄都留不住……”韩烨的声音有些发涩，“我不知道仙界是什么样，也不懂什么宗灵境修士，更不知道那偷袭您的师弟是谁。但我记住您的话了，您留下的功法，我会好好学。”他把断骨放进土坑中央，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它平平稳稳地躺着，像是在为疲惫的旅人铺好一张床。
开始填土时，韩烨用手捧着泥土，一点一点地撒在断骨上，生怕用树枝会不小心砸到。湿土落在骨头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细语。他一边填一边想，谷洪前辈会不会觉得孤单？这里只有残破的石碑和腐朽的棺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转念又想，或许对这位历经背叛与漂泊的修士来说，这样的安静才是最好的归宿——没有争斗，没有算计，只有泥土的厚重和阳光的温度。
土渐渐把断骨完全覆盖，形成一个小小的土堆，比周围的坟茔要矮得多，却被韩烨拍打得格外结实。他又找来几块平整的石块，围着土堆摆了一圈，算是简陋的围栏。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泥土顺着指缝滑落，留下几道深色的痕迹。
“前辈，这里虽然简陋，但能让您安息。”他望着新堆的小土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是卸下了什么，又像是扛起了什么，“等我将来有能力了，一定给您找个更好的地方。有山有水，能看见太阳升起，就像您说的仙界山峰那样……”
风从乱坟岗穿过，吹得周围的杂草轻轻摇晃，像是在回应他的话。韩烨站了一会儿，直到阳光变得有些刺眼，才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小小的土堆，心里默默说了句“您放心”，这才迈开脚步，朝着猎虎村的方向走去。脚下的泥土依旧泥泞，但他的步伐却比来时沉稳了许多，每一步都踩得很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