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仙洞外的试炼广场上,最后一缕晨雾被朝阳撕开时,韩烨正站在高台上俯瞰着陆续归来的弟子队伍。内门试炼已持续七日,地冥域边缘那处被遗忘的古修士洞府中,不仅藏着低阶灵材,更遍布着上古修士设下的傀儡守卫与灵文陷阱——这些本是韩烨偶然发现的“废弃遗产”,此刻却成了打磨弟子实战能力的绝佳磨刀石。
“阁主,第三队回来了。”凌玥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她手中握着的玉简正闪烁着灵光,“除两人被傀儡震伤外,其余人皆完好,还带回了三块玄铁矿髓。”
韩烨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广场角落里那个正蹲身检查同伴伤势的身影上。韩石的灰布道袍上沾满了尘土,左臂还留着一道被傀儡利爪划开的血痕,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指尖正小心翼翼地拂过同伴手臂上的擦伤,口中低声说着什么——那是他从基础医理灵文中改良的应急处理法,虽简单,却比阁中制式丹药更适合外伤初愈。
“他如何?”韩烨问道。
凌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嘴角露出一丝赞许:“韩石这队是最晚出发的,却走得最深。据随队监察的长老回报,遭遇三阶傀儡时,其他弟子都想着硬拼,唯有他绕到傀儡背后,用刻刀撬动了灵文枢纽的缝隙——那处缝隙连监察长老都未曾留意,是他昨夜在篝火旁反复拆解阁中傀儡模型时悟到的。”
韩烨缓步走下高台,韩石听到脚步声猛地抬头,见是阁主,慌忙起身行礼,动作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仍强撑着站直:“弟子韩石,参见阁主。”
“不必多礼。”韩烨的目光落在他腰间鼓鼓囊囊的布袋上,“里面装的什么?”
韩石脸一红,有些局促地解开布袋,里面滚出的并非灵材,而是几块布满裂纹的废铁,每一块上都密密麻麻刻满了歪歪扭扭的灵文。“这是……弟子在洞府角落里捡的,想着上面的残文或许能研究出些什么。”他声音越说越小,生怕被斥责玩物丧志。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嗤笑,有弟子忍不住道:“韩石,试炼是让你找灵材,不是捡破烂。”
韩石攥紧了拳头,指尖发白,却没反驳。他知道自己是伪灵根,能进入紫云阁已是天恩,比起那些天生灵根纯净的同门,他连引气入体都要多花三倍功夫,更别提像别人那样轻松刻制灵文了。这些废铁上的残文,是他唯一能跟得上进度的东西——别人一遍就能记住的灵文结构,他要在废铁上刻满百遍才能刻进心里。
“很好。”韩烨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全场瞬间安静,“比起那些只知索取灵材的人,你找到了更珍贵的东西。”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兽皮卷,递到韩石面前。卷首“天工造物录”五个古篆字流转着淡淡的金光,正是韩烨从下界带来的传承典籍之一。“这是其中关于傀儡炼制的篇章,我已用仙界通用灵文重新注解,你拿去看。”
韩石瞳孔骤缩,双手颤抖着接过兽皮卷,指尖触到那温润的皮质时,几乎要落下泪来。《天工造物录》是紫云阁的镇阁之宝,别说内门弟子,就连长老也只有借阅权,阁主竟亲手赠予他抄录本?
“可是……弟子是伪灵根,怕是……”他哽咽着说不出话。
韩烨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掌心传来的温暖让韩石猛地抬头。他看到阁主眼中没有丝毫轻视,只有一种他在猎虎村老族长眼中见过的、名为“期许”的光芒。“伪灵根又如何?”韩烨的声音带着金石般的质感,传遍广场,“当年在下界,我资质平平,连引气入体都用了三年,比你如今更不如。”
全场哗然,弟子们从未想过,这位能以大罗境压制修为与宗灵境弟子对战的阁主,竟有过如此经历。
“灵根是天定的,但道是自己走的。”韩烨的目光再次落在韩石身上,“你能在废铁上刻满千遍灵文,能从傀儡关节的缝隙里找到生机,这不是天赋,是比天赋更难得的东西。”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紫云阁不看灵根,只看心!”
韩石死死咬住嘴唇,将兽皮卷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整个世界。他想起当年在猎虎村,全村人都嘲笑他痴心妄想修仙,只有韩烨临走前对他说“若有朝一日能飞升,来紫云阁找我”。如今,他不仅来了,还得到了这样的认可。
“弟子……弟子定不负阁主所望!”韩石深深叩首,额头触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声。
韩烨扶起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玄铁残片——正是他当年在青阳城铁匠铺时,第一次成功刻入灵文的那块。“这是我早年的东西,你拿着。记住,玄铁虽钝,千锤百炼可断金玉;人心若诚,纵是伪根亦能通天。”
残片入手微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仿佛有股力量顺着手臂涌入丹田。韩石看着残片上那道浅浅的灵文刻痕,突然明白了什么,再次深深一拜:“弟子明白!”
夕阳西下时,韩石坐在自己的小屋前,借着最后一缕天光研读兽皮卷。书页间夹着的玄铁残片在暮色中泛着微光,他拿起刻刀,在一块新的废铁上落下第一刀,这一次,指尖再无半分犹豫。
远处的阁楼里,韩烨看着这一幕,对身旁的凌玥道:“当年我能走出猎虎村,靠的不是天赋,是有人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如今,该轮到我们给别人机会了。”
凌玥望着广场上仍在互相切磋的弟子们,又看了看那个在暮色中专注刻着灵文的身影,轻声道:“阁主说得是,这才是紫云阁该有的样子。”
夜色渐浓,星光洒满大地,韩石的小屋中,灯光亮了一夜。那卷《天工造物录》的傀儡篇章上,渐渐被他用朱砂添上了密密麻麻的注解,每一笔都透着一股不服输的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