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难以形容的撕扯感从身体每个角落传来，像灵魂被硬塞进一条扭曲的光管，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短暂的极致眩晕里，时间和空间概念都模糊了。只有臂弯传来的温软触感和林晓晓压抑的惊呼，让陈凡保持着绝对清醒。
“嗡——”
伴随一声微不可闻的余韵，脚踏实地的沉重感猛地回来了。
光芒彻底散去，眼前一片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带土腥味的陈腐气息，呛得林晓晓轻咳。尘埃从唯一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柱中缓缓漂浮，像凝固的时光。
这是一间不过二十平米见方的封闭石室，四壁是粗糙青石垒成，布满厚厚灰尘和蛛网。脚下是冰冷石板，刻着早已黯淡无光的复杂纹路——那就是把他们从毁灭边缘拉回来的远古传送阵。此刻，阵图中央的灵石已化成粉，石台本身也布满蛛网般裂痕，显然这次超负荷运转已耗尽它最后一丝灵性，完成了使命。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和片刻前昆仑墟里那天地倾覆、法则崩坏的末日景象形成极致而残酷的对比。那种世界在身后寸寸碎裂、化成虚无的轰鸣巨响，仿佛还残留在耳膜深处，震得人心神摇曳。
“结……结束了？”林晓晓脸色苍白没一丝血色，娇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双腿发软，几乎整个人挂在陈凡臂弯上。她下意识紧紧抓住陈凡衣角，像那是唯一救命稻草，美眸里充满未散的惊恐，回头望去，只看到黯淡破败的石台，刚才那天崩地裂的景象，像噩梦烙在脑海。
“嗯。”陈凡声音平静无波，简单应了一声。他松开揽住林晓晓的手，动作自然稳定。但他神识早已像水银泻地蔓延开，瞬间把这座石室和周边几十丈范围探查得一清二楚。除了几只受惊老鼠在墙角窸窣逃窜，没任何生命迹象或能量波动。这是一处绝对安全的避难所，似乎已荒废不知多少岁月。
他踱步走到一面看起来最薄弱的石壁前，手掌轻轻按在潮湿冰凉的青石上。不见他怎么用力，只听“轰隆”一声闷响，一块重达几百斤的巨石被悄无声息推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刹那间，刺眼却温暖的阳光涌入，驱散石室内的昏暗阴冷。清新空气带着草木芬芳扑面而来，取代了令人窒息的陈腐味道。洞外，是江城远郊一片人迹罕至的茂密山林，鸟鸣清脆，溪流潺潺，充满勃勃生机。
他们，真的回来了。从那个埋了不知多少修士、最终走向终结的昆仑墟，回到了这个平凡却真实的人间。
半小时后，锦绣庄园，顶楼别墅。
“先生！林小姐！”
一直守在大厅、坐立不安的阿杰和夜枭，看到陈凡和林晓晓推门进来，几乎同时从沙发上弹起来，脸上写满如释重负的狂喜。尤其是阿杰，这铁塔般汉子，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陈凡和林晓晓深入昆仑墟几天，音讯全无，尤其是最后时刻，他们隐约感到远方传来令人心悸的天地波动，更让两人心提到嗓子眼。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阿杰搓着手，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夜枭虽然沉稳，但紧握的双拳也缓缓松开，深深吸口气，看向陈凡：“老板，你们这次进去时间不短，而且之前我们感应到极远处似乎有不同寻常动静……”
陈凡微微颔首，走到沙发主位坐下，立刻有佣人奉上热茶。林晓晓则被阿杰连忙引到旁边沙发休息，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需要时间平复。
“昆仑墟，崩塌了。”陈凡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语气平淡地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什么？”阿杰和夜枭同时失声，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崩塌？一个传说中的洞天福地，竟然彻底崩塌了？这简直是神话传说里才会发生的事！他们无法想象那是何等恐怖景象，天地倾覆，万物归墟？难怪之前会有那种令人灵魂颤栗的感觉。
陈凡没详细描述毁灭过程，只是简略道：“秘境核心不稳，引发连锁反应，我们也是借助一处上古传送阵才侥幸脱身。”他省略了其中惊险细节，比如与可能其他幸存者争夺生机，比如在空间通道中面临的撕裂风险，但这些已足以让阿杰和夜枭脑补出那九死一生的场面，背后不禁渗出一层冷汗。看向陈凡和林晓晓的目光，更充满敬畏与庆幸。
林晓晓捧着热水杯，指尖依旧有些冰凉，她低声补充一句：“最后……整个天空和大地，都像镜子一样碎掉了……太可怕了……”她的声音带丝后怕的颤音，让阿杰和夜枭更感同身受，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陈凡放下茶杯，正准备吩咐两人自己要稍作调息，整理一下此次昆仑墟之行的收获——那得自核心殿宇的几件古老物件，以及对于此地突然崩塌的一些猜想，都需要时间静心揣摩。
然而，就在这短暂平静刚刚降临，林晓晓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却毫无征兆地尖锐响起来，打破了客厅里劫后余生的气氛。
铃声急促刺耳，显得格外突兀。
林晓晓看一眼来电显示，是省城本家号码，而且是她父亲林国栋直接打来的。她心中莫名一紧，一种不祥预感涌上心头。通常家族事务都由管家或母亲联系，父亲亲自来电，必有大事。
她连忙拿起手机，刚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开口，听筒里就传来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带哭腔、近乎崩溃的嘶哑声音：
“晓晓！晓晓！是你吗？救救林家！快救救林家啊！”
声音之大，甚至透过话筒传出来，在寂静客厅里清晰可闻。阿杰和夜枭瞬间皱起眉头，看向林晓晓。
林晓晓的心猛地一沉：“爸？！你怎么了？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是赵家！省城赵家！他们……他们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几个厉害无比的人物，自称是什么……什么古武世家的人！今天早上突然闯到我们家，逼老爷子签股份转让协议和什么狗屁附属家族契约！要把我们林家生生吞并啊！老爷子气不过，理论了几句，被对方一个人轻轻拍了一下肩膀，就……就吐血昏倒了！现在家里乱成一团，他们的人就坐在客厅里，说不签字就不走，还要把我们……”林国栋的声音充满恐惧和绝望，语无伦次，“晓晓，爸求你了，快请陈先生！现在只有陈先生能救我们了！只有他了！你快求求陈先生啊！”
电话那头，还隐约传来女人压抑的哭泣声，摔东西的脆响，以及几个嚣张跋扈的陌生男声在呵斥什么，一片混乱。
林晓晓握着手机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娇躯再次颤抖起来，但这次不是因为后怕，而是因为愤怒和担忧。她眼圈瞬间红了，抬起头，那双泫然欲泣的美眸带着无尽哀求和期盼，直直望向陈凡，声音哽咽：“陈凡哥哥……我……”
她甚至不需要多说，那眼神已说明一切。
阿杰闻言，猛地一拍茶几，霍然站起，虎目圆睁：“赵家？省城那个做矿产起家的赵家？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林小姐家族？古武世家？难怪这么嚣张！”
夜枭相对冷静，但面色也凝重无比，他沉声对陈凡道：“老板，省城的水远比江城深，势力盘根错节，藏龙卧虎。赵家本身实力不弱，如今竟能请动古武世家的人亲自出面为他们站台，行事还如此霸道，恐怕所图非小，而且必然有极强倚仗。古武世家，不同于一般世俗家族，他们传承久远，掌握强大力量，轻易不会入世……”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这次面对的敌人，可能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棘手。
客厅里的目光，都聚焦在窗边那个负手而立的背影上。
陈凡从听到“古武世家”四个字时，便已缓缓起身，走到巨大落地窗前。窗外，是江城繁华街景，车水马龙，霓虹初上，一片人间烟火气。似乎刚才那场跨越生死、见证一界崩塌的逃亡，对他而言，真如同出门散了场无关紧要的步。
他静静站在那里，背影挺拔如山岳，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无法撼动其分毫。
片刻沉默后，就在林晓晓的心几乎要沉到谷底时，陈凡缓缓转过身。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目光平静地掠过满脸焦急的阿杰和夜枭，最后落在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林晓晓身上。
他的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只是在决定明天早餐吃什么：
“哦？古武世家？”
他对着林晓晓，轻轻颔首。
“告诉你父亲，不用担心。”
“我们明天到。”
简单五个字，却像有千钧之力，瞬间驱散林晓晓心中所有恐慌和绝望。她几乎喜极而泣，连忙对着手机喊道：“爸！你听到了吗？陈凡哥哥答应了！他说明天就到！你们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电话那头，林国栋如同在滔天洪水中抓到最后一根浮木，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哽咽：“听到了！听到了！谢谢陈先生！谢谢陈先生！林家上下永感大恩！我们等！我们一定坚持到明天！”
然而，就在林国栋千恩万谢的背景音中，一个年轻、嚣张、充满居高临下般不屑的男性声音，清晰地透过话筒传过来，仿佛就站在林国栋旁边，语气轻佻而冰冷：
“哼！搬救兵？真是笑话！蝼蚁再怎么挣扎，也还是蝼蚁！别说从江城那种小地方请人，就算你们把天王老子请来，在我南宫家面前，也得乖乖趴着！”
那声音顿了顿，带股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继续说：
“明天？正好，省得我们多费功夫。一并收拾了，倒也干净利落！”
“南宫家……”夜枭低声重复一遍这姓氏，脸色变得更凝重，显然对这名号有所耳闻，深知其分量。
那阴寒刺骨的声音，像一条毒蛇，悄然缠绕在客厅每个人心头，预示着省城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
而陈凡，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冷芒，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