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天大阵核心区域的最后一波爆炸冲击终于散去，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腥气，像一层厚重的铁锈压在每个人的喉咙口。地面焦黑碎裂，到处散落着“净化者”的残破零件和符阁弟子冰冷的身体。那几台山一样的“裁决者”被陈凡拼着重伤强行拆碎，可活下来的人，谁也没力气欢呼。
残存的符阁弟子互相搀着，麻木地收拾战场，给彼此止血包扎。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的死寂。头顶那层阵法光幕虽然勉强合上了，但光芒黯淡，裂纹像蛛网一样爬满天空——谁都清楚，这不过是下一次毁灭到来前，短暂的、自欺欺人的喘息。
一间还算完整的偏殿里，灵灯的光芒忽明忽暗，映着几张疲惫到极点的脸。陈凡盘坐在蒲团上，胸口微微起伏，脸色发白，但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他刚吞了丹药，正在拼命压住体内翻江倒海的气血。旁边，重伤的符阁阁主玄玑真人瘫在石椅里，几位带伤的长老围坐一旁，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半空中——那里悬着一幅由陈凡神识勾勒出的动态星图，“星空古路”蜿蜒曲折，指向遥远而未知的“三角座”星域，像绝望中唯一一根闪着微光的细线。
“守？守个屁。”
陈凡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让人窒息的沉默。他嘴角还沾着点血沫子，眼神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玄玑真人，各位，都清楚。天罚者下次再来，就是奔着灭门来的。缩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连根草都剩不下。”
他抬手，指尖点向星图中那条光路，仿佛有星辉在指尖流转：“必须冲出去！只有冲出去，才可能活！这条路，是咱们唯一的活路，说不定……也是掀翻这片死局的关键！”
玄玑真人猛地咳起来，血沫从嘴角溢出，他艰难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最后一点光：“陈…陈道友…说得对。老夫…咳咳…赞成。可这条路…太凶了。穿过天罚者控制的星域，找那没影的三角座…需要最硬的拳头，更需要一个…能扛事的领头人。”
他的话不用说完，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几位长老，都钉在了陈凡身上。这里，只有他够格。
殿里死寂，空气沉得像铅块。这几乎是明摆着去送死。
“吱呀——”
偏殿那扇破门被轻轻推开，一道清丽的身影逆着门外昏暗的光线走进来。是流云宗圣女，洛璃。
她显然也刚经历恶战，月白色的道袍上沾着血点和尘土，发髻有些散乱，几缕青丝贴在苍白的脸颊边。可即便这样，也掩不住那股子清冷出尘的气质。她目光快速扫过殿内，最后，像被磁石吸住，牢牢定在陈凡身上。
那眼神里，有关切，有崇敬，还有一种在绝境里悄悄滋生、连她自己可能都没弄明白的依赖和倾慕。
她先向玄玑真人和长老们行了一礼，姿态依旧优雅，然后转向陈凡，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压不住的颤音，语气却硬得很：“玄玑师伯，陈前辈。洛璃愿意跟着去三角座，闯那条古路！”
“璃儿！”旁边的流云宗宗主流云子急得猛地站起，“胡闹！那是去送死！你……”
“父亲！”洛璃罕见地打断他，目光仍坚定地看着陈凡，像在对他，也对所有人解释，“我从小钻研上古符文和阵法禁制，不敢说精通，但颇有心得。星空古路年代久远，路上肯定布满古老禁制和符文谜题，洛璃或可助前辈一臂之力，破解难关。”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再者，我流云宗核心功法《流云御风诀》，最擅长途飞遁和隐匿气息，在星海里赶路或许能派上用场。现在宗门危难，星域将倾，洛璃身为圣女，怎能贪生怕死躲在后面？我愿跟着前辈，去搏那一线生机，死了也认！”
她说得条理清楚，理由充分，更透着一股不让须眉的决绝，还有……那份愿与陈凡共赴生死的勇气。
陈凡平静地看着她。这女子的天赋心性都是上佳，她说的符文造诣和遁术确实对这次玩命之旅有帮助。至于她眼里那点别样的情绪，陈凡不是木头，感觉得到。只是现在，苏璇下落不明，整个文明可能都要完蛋，千斤重担压在身上，他实在没心思也没精力去琢磨这些。
利弊瞬间权衡清楚。
“行。”陈凡点头，声音没什么起伏，“你的符文本事，正是缺的。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动身。”
得到他应允，洛璃眼里像瞬间点亮了两簇火苗，那是被认可、被需要的亮光，以及能与他同行的坚定。她立刻躬身，语气带着压抑的激动：“是！洛璃一定竭尽全力，绝不拖前辈后腿！”
人选定下，陈凡没有丝毫拖沓，语速飞快地下令：“玄玑真人，麻烦符阁在半个时辰内，把所有关于古路起点‘碎星带’的详细资料、星图碎片、可能用到的破禁符箓，全部整理出来。流云宗主，立刻挑十个人，要金丹中期以上，最擅长遁术、心志最硬、最靠得住的弟子，轻装，跟我走！”
他目光扫过众人，留下最后的话：“剩下的人，由玄玑真人和流云宗主带着，守住符阁，依靠地形和残阵跟它们周旋。如果实在守不住……别硬拼，找机会往黑风山脉撤，保住火种，等消息！”
“遵命！”殿里众人齐声应道，一股悲壮又带着点希望的气息弥漫开来。这是绝境中最后的赌命！
命令一下，残存的符阁和流云宗力量像上了发条一样疯狂转动起来。丹堂长老把压箱底的保命灵丹全掏了出来；器堂弟子玩命检修还能用的飞行法器和防御法宝；懂阵法的长老争分夺秒地刻录可能用得上的破禁玉简……
陈凡则利用这宝贵的空隙，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盘膝坐下，摸出那块从流云宗得来的“星纹钢”。掌心丹火“轰”地燃起，恐怖的高温包裹住这块稀世灵材，缓缓炼化。同时，他的本命飞剑“星辰剑”悬浮在面前，发出轻轻的嗡鸣，像是渴望着一场蜕变。
星纹钢在丹火灼烧下，化作流动的暗银色液体，像有生命般，一点点渗进星辰剑的剑身。剑身上原本璀璨的星辉变得内敛、深沉，剑锋处的寒光却越发刺骨，一股斩裂万物、破开虚空的凌厉剑意不受控制地弥漫开，让附近经过的弟子都感觉皮肤像被针扎一样，心生寒意。
当最后一滴星纹钢液体融入剑身，星辰剑猛地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直冲云霄的剑鸣！剑身光华暴涨，随即又彻底收敛，通体呈现出一种暗含星芒的质感，品质硬生生拔高了一大截！
半个时辰，眨眼就过。
符阁中心那片破败的广场上，陈凡、洛璃，以及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金丹弟子沉默站立。这十名弟子，有男有女，个个眼神锐利，气息沉凝，脸上是豁出一切的决然。他们是最后挑出来的火种。
玄玑真人被弟子搀着，流云子和其余长老，还有众多幸存的门人，都聚在广场边缘送行。目光交织，里面是沉甸甸的期盼、担忧，还有说不出的悲壮。
“陈道友，洛璃，还有诸位……保重！一定……要活着回来！”玄玑真人声音沙哑，用尽力气拱了拱手。
“前辈！璃儿！各位……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好消息！”流云子虎目含泪，重重抱拳，声音哽咽。
陈凡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身旁的洛璃脸上。洛璃也正看着他，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他的影子，满是信任和坚定。陈凡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这方天地带着焦糊味的空气，袖袍猛地一甩！
“锵——！”
星辰剑应声出鞘，化作一道横贯长空的璀璨星桥，流光溢彩，散发出浩瀚古老的波动。陈凡一步踏出，身影已立在桥头。
洛璃和十名弟子没有任何迟疑，各自御起遁光，或如流云飘忽，或似金虹经天，紧紧跟上。
十二道流光，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决绝地冲天而起，像逆射的流星，悍然撞破了符阁那层脆弱的光幕，一头扎进被战火和未知笼罩的深邃星空。
他们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紫霄星域那片永恒的紫色夜幕里，沿着星图上那条渺茫的古路，踏上了九死一生的征途。
身后，是残破的故土和说不尽的眷恋；前方，是浩瀚的星海和无处不在的杀机。
就在他们离开后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符阁外围一处被阴影彻底吞没的断崖下，空间微微扭动，一道完全融入黑暗的模糊影子缓缓浮现。他（或她）望着陈凡等人消失的方向，发出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冷笑：
“自己往‘碎星带’那个死地里跳？真是活腻了……也好，省了咱们的事。”
黑影手中一枚不起眼的黑色晶石闪烁了一下。
“通知‘清扫者’第七大队，目标已出发，航向碎星带。在‘寂静峡谷’入口，给他们备一份‘大礼’……确保，全部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