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春风总带着股化不开的寒意。
裹紧棉衣吃着小冬日的火锅还双腿抖颤的“寒”。
寒得妙不可言,只能让聪明的读者慢慢品味。
雁门关外的积雪刚刚消融,露出一点点斑驳黑土,薛延陀部落的使者便踏着残雪而来。
使者身着貂裘,身后跟着十数名肩扛礼盒的随从,礼盒上镶嵌的宝石在惨淡日光下闪着幽光,刚到关下便高声喊道:“薛延陀真珠可汗使者,特携国书与厚礼,求见大隋守将!”
城门缓缓开启,李世民一身玄甲立于城楼阴影中,目光扫过使者恭敬却藏着精明的脸。北疆战事胶着多日,隋军粮草渐缺,突厥骑兵又时时袭扰,这薛延陀此时来投,时机未免太过凑巧。
使者捧着用绸缎包裹的国书,躬身递到李世民面前,语气恳切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将军,我部久仰大隋天威,早有归顺之心。只是突厥始毕可汗威逼利诱,才不得不虚与委蛇。如今可汗愿以三千石青稞为证,与大隋结为同盟,只求将军援助五百把连发火铳,助我部抵御突厥侵袭,永为大隋屏障!”
国书上的字迹遒劲有力,“三千石青稞”五个字格外醒目,墨迹似乎都带着粮食的醇香。李世民指尖摩挲着纸面,指腹的老茧与粗糙的宣纸摩擦,心中却疑窦丛生。薛延陀与突厥世代通婚,真珠可汗更是以狡诈闻名,这雪中送炭,怕不是藏着什么阴谋。
“将军,”十九岁的李道宗身着银甲,站在一旁眉头紧蹙,少年人的锐气让他直言不讳,“薛延陀与突厥往来甚密,去年还一同劫掠我边境牧民,怎会突然诚心结盟?这三千石青稞,怕是镜花水月。”
二十六岁的尉迟恭双手按在腰间长刀上,满脸刚毅:“道宗说得在理!末将愿带一队骑兵,随使者前往郁督军山粮仓查验。若粮草属实,再交付火铳不迟;若有半句虚言,末将定将这使者斩于阵前!”
李世民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城下使者紧绷的嘴角,缓缓点头:“好!敬德率三百精锐骑兵同往,务必仔细查验,切勿中了埋伏。”他顿了顿,又叮嘱道,“遇事多留个心眼,若有异动,即刻返程,不必恋战。”
尉迟恭抱拳领命,转身点齐三百骑兵,跟着使者策马出关。马蹄扬起残雪,在官道上留下一串凌乱的蹄印,渐渐消失在北疆的苍茫暮色中。李世民站在城楼上,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心中那股不安却愈发强烈,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北疆的天地间悄然铺开。
接下来的七日,雁门关内一派忙碌,士兵们加固城墙、检修军械,李世民则日夜筹划防御部署,可每当夜深人静,总会想起尉迟恭一行人的安危。第七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名浑身是血的骑兵跌跌撞撞冲到关下,马背上还插着几支羽箭,正是尉迟恭派回的斥候。
“将军!大事不好!”斥候摔下马来,挣扎着爬向李世民,声音嘶哑,“那郁督军山的粮仓是空的!三千石青稞早就被转运到突厥大营了!使者是假的,我们……我们在诺真水遭遇伏击!”
李世民心头猛地一沉,如坠冰窖。“详细说来!”他扶住摇摇欲坠的斥候,语气急促。
“我们跟着使者到了郁督军山,只见一座空仓,末将察觉不对,当即下令返程。可走到诺真水时,薛延陀与突厥的骑兵突然从两侧山谷冲出,足有数千人之多!”斥候咳着血,眼中满是绝望,“尉迟将军率我们拼死抵抗,可敌军人数太多,我们被围困在一处山谷中,粮草和水源都被切断了!将军,您快派兵救援啊!”
“好一个真珠可汗!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李世民猛地拍案而起,玄甲碰撞发出铿锵声响,眼中怒火熊熊燃烧,“既想骗取火铳,又想歼灭我精锐骑兵,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李道宗急忙上前:“将军,敌军早有预谋,此刻必定严阵以待,我们不可贸然行事。”
“贸然行事?”李世民抽出腰间长刀,刀身映着他坚毅的脸庞,“尉迟恭和三百弟兄被困山谷,多耽搁一刻,他们就多一分危险!别说敌军有埋伏,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闯!”
他当即下令:“点齐两千精锐骑兵,随我驰援诺真水!留下一千士兵守城,务必守住雁门关!”
军令一下,士兵们迅速集结,可就在大军即将出关时,北疆的天气骤然突变。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天空瞬间被乌云笼罩,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不过半个时辰,地上的积雪就没过了马蹄。
雪片被狂风卷着,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李道宗拉住李世民的马缰绳,大声劝道:“将军!雪太大了,道路难行,贸然行军恐遭不测!不如等风雪稍停再出发?”
“等?”李世民望着漫天风雪,眼中满是焦灼,“尉迟恭他们已经被困七日,弹尽粮绝,根本等不起!就是爬,我们也要爬到诺真水!”他甩开李道宗的手,翻身上马,长刀直指前方,“出发!”
两千骑兵顶着狂风大雪,艰难地向诺真水进发。积雪太厚,马蹄时常陷入雪坑,士兵们只能下马,互相拉扯着前行。不少人的手脚很快就被冻伤,疼得龇牙咧嘴,却没有人叫苦,只是咬着牙,跟着李世民的身影一步步向前。
行军途中,一名士兵脚下一滑,摔进雪沟,瞬间被积雪埋住大半。身旁的战友们立刻扑过去,用手刨开积雪,将他拉了上来。那士兵冻得嘴唇发紫,却只是擦了擦脸上的雪,沙哑着嗓子说:“将军,我没事,还能走!”
李世民看着麾下将士们冻得通红的脸颊和坚毅的眼神,心中既心疼又感动。他勒住马,高声道:“弟兄们,前方就是诺真水,尉迟将军和三百弟兄还在等我们!再坚持一下,我们一定能救出他们!”
就在大军行至半途,一名斥候快马加鞭赶回,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将军!前方白道川发现敌军埋伏!看旗号,是薛延陀的骑兵,约莫有一千人,他们正守在大路上,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李世民冷笑一声,眼中闪过厉色:“真珠可汗以为我们只会走大路?未免太小看我李世民了!”他转头看向身边一名北疆老卒,“你常年在这一带放牧,可知有没有小路能绕开白道川?”
老卒想了想,连忙回道:“将军,有条废弃的古栈道,就在白道川西侧的山谷里,能直通诺真水。只是那栈道年久失修,狭窄陡峭,如今被大雪覆盖,怕是更加难行。”
“再难行,也比落入敌军埋伏强!”李世民当即下令,“全军改道,走古栈道!老卒在前带路,务必小心行事!”
古栈道果然如老卒所说,狭窄得只能容一人一马通过,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另一侧就是万丈深渊,积雪覆盖下的木板湿滑难行。士兵们纷纷下马,牵着马的缰绳,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
有一名士兵脚下一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悬崖边倒去,他下意识地抓住身边的马缰绳,马匹受惊,发出一声嘶鸣。身旁的战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两人合力才将他拽了回来。那士兵吓得脸色惨白,冷汗混着雪水顺着脸颊流下,却还是咬着牙继续前行。
就这样,大军在古栈道上艰难跋涉了三天三夜。这三天里,士兵们几乎没有合眼,饿了就啃几口干硬的饼子,渴了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不少人的手脚已经冻伤溃烂,却没有人退缩。
终于,在第三天深夜,大军抵达了诺真水山谷外。远远望去,山谷内火光微弱,隐约能听到喊杀声和兵器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李世民举起望远镜,只见山谷内,尉迟恭的三百骑兵已经疲惫不堪,不少人靠在山壁上,手中的刀都快握不住了,而谷外,薛延陀和突厥的士兵正轮番进攻,喊杀声震天动地。
“弟兄们,准备进攻!”李世民压低声音,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点燃火把,听我号令,冲进去!”
两千名士兵同时点燃火把,火光瞬间照亮了夜空,像一条火龙般朝着谷外的敌军扑去。薛延陀的士兵正专注于进攻山谷,根本没想到隋军会突然从背后杀来,顿时乱作一团。
“不好!有援军!”薛延陀的将领惊呼一声,连忙下令回防,可已经来不及了。李世民一马当先,长刀挥舞,斩杀了一名冲在最前面的敌军士兵,鲜血溅在洁白的雪地上,格外刺眼。
“尉迟将军,我们来救你了!”李世民高声喊道。
山谷内的尉迟恭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精神一振。他原本已经精疲力竭,手中的长槊都快举不起来了,此刻看到援军,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火焰。“弟兄们,援军到了!跟我冲出去!”他大吼一声,率先朝着谷外冲去。
被困的三百骑兵也像是注入了强心剂,纷纷站起身,跟着尉迟恭向外突围。内外夹击之下,薛延陀和突厥的士兵溃不成军,纷纷丢盔弃甲,向四周逃窜。
李世民策马追击,目光死死锁定着不远处一名身着华丽服饰的将领——正是薛延陀的真珠可汗。真珠可汗吓得魂飞魄散,拍马就跑,李世民紧追不舍,手中长刀直指他的后心。
“真珠可汗,哪里跑!”
真珠可汗脸色惨白,转头看向李世民,眼中满是恐惧。他猛地勒住马,翻身下马,跪地求饶:“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我一时糊涂,才会与突厥勾结,求将军念在我薛延陀部落愿意归顺的份上,饶我一条性命!”
李世民勒住马,长刀架在真珠可汗的咽喉上,冷声道:“你以为这点伎俩能骗得过我?粮草骗局,雪夜伏击,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真珠可汗浑身发抖,不停地磕头:“我知罪!我知罪!只要将军饶我,我愿意将薛延陀的所有粮草都献给大隋,从此归顺大隋,永不反叛!”
就在李世民准备下令将真珠可汗押解起来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大地都在微微颤抖。一名斥候惊恐地跑来报告:“将军!不好了!始毕可汗亲率两万大军赶来,我们被包围了!”
李世民心中一凛,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雪地里,无数黑影正在逼近,像黑色的潮水般涌来。始毕可汗骑着一匹白马,在阵前放声大笑,笑声在风雪中回荡,带着志在必得的狂妄:“李世民,没想到吧!本可汗早就料到你会来救援,特意在此等候!这次,看你往哪跑!”
两万突厥大军将山谷团团围住,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隋军士兵们凝重的脸庞。李世民看着身边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士兵,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真珠可汗,心中明白,一场更加惨烈的血战,即将在这诺真水的雪夜里拉开序幕。他握紧手中的长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无论如何,他都要带着弟兄们冲出重围,守住这北疆的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