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整座废弃印刷厂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幕之中。
闪电不时撕裂天际，将厂房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映照得如同鬼域。
外围，傅氏私人特勤队已悄然完成合围，战术手电在雨中若隐若现，枪口对准每一扇可能逃逸的门窗。
小兰潜伏在二楼通风管道内，指尖轻触耳机，声音压得极低：“目标确认，程雨薇在场，主持‘感恩仪式’，所有核心成员围坐一圈，正在诵读账本。”
苏倾月站在后巷阴影里，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浸湿了保洁服的领口。
她闭眼片刻，感知着从徽章传回的情绪波动——那是一种诡异的共振，像是无数心跳被强行拧成一根绳索，拉动着某种不可见的力量在运转。
“他们在用集体催眠维持心理同步。”她睁开眼，眸光冷冽，“一旦外界干扰打破节奏，整个系统就会崩溃。”
傅司寒就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黑色风衣裹着他挺拔的身影，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建筑结构图。
“强攻会触发警报机制，他们有物理自毁装置。”他低声说，“给你三十分钟。超过时限，我带人冲。”
苏倾月点头，没再多言。
她拎起清洁桶，沿着后门排水通道潜入。
走廊昏暗潮湿，只有应急灯泛着幽绿的光。
她在拐角处故意让拖把滑落，发出清脆响声。
脚步声很快逼近。
一个青年快步走来，约莫二十出头，眼神浑浊却带着警惕。
他穿着深灰色制服，胸前别着“财务助理”工牌——阿强。
“谁？干什么的？”他语气生硬，明显受过训练。
苏倾月低头整理工具，动作温顺：“新来的夜班保洁，怕你们加班辛苦，煮了点姜茶。”说着，递出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杯子。
阿强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
就在指尖相触的刹那——
心域开启。
一股混乱的记忆洪流猛地撞进意识：病床上的母亲咳血不止、医院催缴通知单堆成山、一张写着“二十万保命金”的纸条被火点燃……还有黑暗中那个低沉男声：“你妈已经死了，但我们能让你看到她活着的样子。”
苏倾月心头一震。
这孩子不是自愿的，他是被洗脑的。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温柔得像一阵风：“你妈最想要的，是你平安回家。”
阿强浑身一僵。
手中的杯子差点掉落。
他猛地抬头看她，瞳孔剧烈收缩，嘴唇微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脑海中碎裂。
“我……我……”他喃喃两句，忽然转身快步离去，背影有些踉跄。
苏倾月垂下眼帘，掩去眸底锋芒。
第一颗棋子，松动了。
她继续前行，靠近会议室门口。
门缝下透出微弱烛光，里面传来整齐划一的诵读声，语调平稳得近乎非人：
“本期收益增长百分之十八点七，资助贫困老人三千二百人次……”
荒谬至极的谎言，却被念得如同圣典。
她取出藏于袖中的玉质徽章，轻轻贴入门框缝隙。
这是师父留下的古物，能与“心域”共鸣，放大感知范围。
闭眼，凝神。
心域全开。
刹那间，整个空间的情绪图谱在她脑中铺展——
多数人是麻木的灰，像被抽空灵魂的傀儡；主管头顶燃烧着漆黑火焰，充满控制欲与防备；而正中央的位置，那一团灰白交织的旋涡剧烈震荡，几乎要炸裂开来。
程雨薇。
她在挣扎。她在忏悔。她在自我撕裂。
苏倾月深吸一口气，缓缓启唇。
一段极低频的旋律自喉间流淌而出——《归月吟》起调。
音波无形，却如细针般刺入精神屏障。
那原本严丝合缝的诵读节奏，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迟滞。
有人停下朗读，左右张望。
“怎么回事？”一名女子低声问。
“别分心！”主管厉声喝道，“守住心念！否则清算时你会第一个被剔除！”
可就在这一瞬——
“我记起来了！”一声嘶吼猛然炸响！
众人惊愕回头。
是阿强。
他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如纸，双手紧紧抓着门框，眼中布满血丝：“我妈早就死了！上个月就火化了！你们给我看的视频是假的！都是假的！！”
全场死寂。
烛火摇曳，映出每个人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
主管腾地站起，脸色阴沉：“把他拖出去！立刻清除记忆！”
两名守卫扑上前。
可就在这时，会议室内的气氛已然动摇。
那种强行维持的心理同步开始瓦解，有人低头揉太阳穴，有人无意识地翻动手中的账本，却再也念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倾月站在门外，唇角微扬。
成了。
他们不怕查账，不怕监听，不怕技术追踪。
但他们怕真实。
怕一个母亲真正的死亡证明，胜过任何法律文书。
她缓缓抬手，准备推门而入。
可就在此刻，徽章突然传来一阵灼痛。
她心头一凛——
不对。
程雨薇的情绪旋涡不仅没有溃散，反而在剧烈翻滚中，凝聚出一道清晰的意念，直冲她而来：
“你姐姐贪污害人，你替她赎罪没错，但你现在骗的……”混乱在瞬间爆发。
阿强的嘶吼像一把尖刀，彻底划破了“感恩仪式”那层精心编织的虚假平静。
会议室里原本整齐划一的诵读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抽气与低语。
有人开始揉搓太阳穴，仿佛头痛欲裂；有人眼神涣散，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中惊醒。
那股由集体催眠构筑的心理同步正在崩塌，如同沙塔遇潮，寸寸瓦解。
就在两名守卫扑向阿强的刹那，二楼通风口猛地一颤——小兰如猎豹般跃下，身形矫捷地翻滚落地，一个扫腿将其中一人放倒，紧接着反手擒拿，将另一人死死压在地上，手枪精准抵住其后脑。
“别动。”她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全场哗然。
苏倾月不再犹豫，一脚踹开会议室大门，保洁服的袖口随风扬起，露出手腕上那枚暗纹流转的玉质徽章。
她目光如刃，直直刺向主位上的程雨薇。
“你姐姐贪污害人，你替她赎罪没错。”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嘈杂，清晰得如同钟鸣，“但你现在骗的，是比她当年受害者更穷的人！是那些连药都买不起的老太太，是卖红薯供孩子上学的老周伯！他们信了你们‘善有善报’的鬼话，把一辈子的积蓄交出来，换来的却是你们账户里的数字狂欢！”
程雨薇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可喉咙哽咽，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可……他们说……只要完成目标，就能把钱还回去……我能赎回自己……能洗清罪孽……”
她说着说着，泪水终于决堤，顺着憔悴的脸颊滑落，在桌面上砸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苏倾月缓步上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心域再度开启——这一次，并非攻击，而是共情。
一股深沉而温柔的情绪洪流缓缓注入程雨薇的心神：那是她在乡下义诊时，看见失学女童蹲在土墙边用树枝写字的眼神；是老周伯颤抖着数出几枚硬笔，只为请她喝一碗热汤的卑微感激；是无数个深夜，她翻阅贫困家庭档案时，心头压不住的酸楚与愤怒。
这些情绪并非虚构，而是她十八年来刻入骨髓的记忆。
程雨薇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她仿佛被拉入另一个世界——看见自己亲手签下的每一笔虚假账目，背后都站着一个哭着卖房治病的母亲，一个辍学打工的孩子。
“我……”她嘴唇颤抖，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呜咽，整个人向前扑倒，紧紧抱住苏倾月，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为我在赎罪，可我只是在重复她的罪行……我成了新的恶魔……”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响彻整个厂房。
就在此时，警笛由远及近，红蓝光芒穿透雨幕。
大批警方 cпeцha3 从四面八方突入，迅速控制现场。
技术组冲进机房，查获完整账册与加密服务器，数据自动备份上传至云端。
苏倾月轻轻推开程雨薇，在特勤人员接手后，独自走出厂房。
雨水打湿她的长发，贴在肩头，她却恍若未觉。
闭眼伫立，不再依赖徽章引导——她已能清晰感知方圆五十米内每一道情绪的流动：恐惧如烟消散，释怀悄然升起，希望如嫩芽破土，在废墟之上萌发生机。
忽然，头顶雨势一停。
她睁眼，看见傅司寒撑伞而来，神色冷峻，目光却藏不住担忧。
他刚要开口，却猛然顿住——
只见苏倾月胸前玉符正泛起奇异光晕，琉璃外壳如枯皮般片片剥落，露出其下晶莹剔透的半透明水晶内核。
夜空中，竟有无数光点浮现，勾勒出一条蜿蜒曲折的资金星图，熠熠生辉，宛如银河倾泻人间。
傅司寒眸光一震。
而苏倾月只是静静望着城市万家灯火，唇角浮起一抹极淡却坚定的笑：
“原来人心，才是真正的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