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认可、试探与走廊的暗流
林薇要求的数据分析说明，陈默是在一种近乎透支的状态下完成的。发送出去的那一刻，他几乎不抱任何被认可的期望，只求不再被挑出新的错处。然而，周二下午，当他正在为一个新需求焦头烂额时，部门主管亲自走了过来，脸上带着难得的、甚至可以说是和煦的笑容。
“陈默，手头的事先放一放。”主管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几个同事侧目，“刚才林总监特意打电话过来，肯定了上次项目复盘会你做的数据补充，尤其是对那几个异常波动的分析，她说……切入点很敏锐，逻辑也清晰。”
主管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默心里漾开了一圈圈难以置信的涟漪。他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肯定？来自林薇的肯定？
“林总监的意思是，后续这个方向可以深入挖掘一下，让你牵头做个初步的方案看看。”主管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陈默突然被“青睐”的审视，“好好干，这是个机会。”
主管走后，隔壁工位的老王立刻滑着椅子凑过来，挤眉弄眼：“可以啊默哥！真被林总监记住了？还是‘切入点敏锐’？你这是要起飞的节奏啊！”
陈默扯了扯嘴角，心里却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那不是轻飘飘的表扬，而是一种精准的、基于事实的判断，反而更让他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她看到了他耗费心血整理的东西，并且准确地指出了价值所在。这种被“看见”的感觉很复杂，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振奋和更多的不安——这意味着，他正式进入了她的视野，也将承受她更高标准、更严苛的审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肘，那里被林薇塞过钞票的位置仿佛还残留着一种冰冷的触感。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关注”，让他对这位女上司的感受更加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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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陈默的心情依旧有些纷乱。被认可的微末喜悦，很快被新任务带来的压力和那种被无形目光锁定的不适感冲淡。他走出公司大楼，晚风带着凉意，华灯初上。
手机震动，是苏小暖。
【暖暖（战略盟友）】：陈默陈默！为了庆祝你（疑似）得到女魔头的赏识，以及慰劳你辛勤工作，今晚我请客吃饭！地方我选，保证不让你下厨！[转圈]
后面跟着一个定位，是公司附近商圈的一家评价不错的东南亚菜餐厅。
陈默看着屏幕，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松弛下来。这种带着点莽撞的热情，像一道暖流，恰到好处地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意。他回复：“好。马上到。”
餐厅环境不错，暖黄色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香茅和咖喱的独特香气。苏小暖已经点好了菜，正捧着杯子小口喝着柠檬水，看到他进来，立刻挥手。
“怎么样怎么样？被大老板肯定的感觉是不是超爽？”她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八卦的气息。
陈默摇摇头，实话实说：“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压力更大了。”
“哎呀，别想那么多！能被那种级别的人看到，本身就是实力的证明好吗！”苏小暖拿起菜单，熟练地给他夹了一块咖喱蟹，“快尝尝这个，他们家的招牌！我跟你说，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战斗！”
她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起自己今天在公司遇到的趣事，哪个同事闹了笑话，组长又画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大饼。她说话时表情生动，手舞足蹈，很容易就把人带入她的节奏里。陈默听着，偶尔插一两句，一顿饭下来，竟真的把林薇和那些复杂数据暂时抛在了脑后。
结账时，苏小暖果然抢着付了钱，理由充分：“说好我请的！而且，这是前期投资，等你的方案一鸣惊人，升职加薪了，再请我吃顿好的！”
走出餐厅，夜晚的商圈依旧热闹。两人并肩走向地铁站，苏小暖还在意犹未尽地规划着：“下次我们可以去试试那边新开的川菜馆，我看评论说水煮鱼特别棒……”
陈默听着，目光随意地扫过周围，却在看到前方不远处从一家高级西餐厅走出来的一行人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是林薇。
她正和几个穿着商务、气质不凡的男女站在一起，似乎在做最后的寒暄。她换下了白天那身凌厉的西装，穿着一件剪裁优雅的深蓝色羊绒大衣，长发披散下来，柔和了部分棱角，但那份清冷出众的气质，在人群中依然鹤立鸡群。
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林薇的目光也恰好在此刻转了过来，越过来往的人流，精准地落在了陈默身上，以及……他身边正说得眉飞色舞的苏小暖。
那一刻，空气似乎凝滞了。
陈默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他看到林薇的视线极其快速地从他脸上滑过，然后落在了苏小暖挽着他胳膊的手上——为了避开迎面走来的人群，苏小暖很自然地挽住了他。那目光没有任何停留，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扫描仪读取一个无关紧要的条形码，随即自然地转了回去，继续与身旁的人交谈，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社交性的微笑。
整个过程可能不超过三秒。
但陈默却感觉像是被一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穿透，无所遁形。他甚至不确定林薇是否真的“看见”了苏小暖，还是仅仅将她视作背景板的一部分。
“怎么了？”苏小暖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哇，那个美女……气质好好哦。你认识？”
陈默收回目光，喉咙有些发干：“……我们公司总监。”
“啊？就是那个……林总监？”苏小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松开了挽着他的手，压低声音，“这么巧？她看到我们了？会不会……穿帮啊？”
“应该……没事。”陈默勉强说道，心里却远没有底。林薇那一眼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她会不会认为他上班摸鱼、下班倒是很有闲情逸致？会不会觉得他那个“敏锐”的分析，只是侥幸？
之前被肯定的那点微末喜悦，此刻被一种更强烈的、前途未卜的忐忑所取代。
“走吧。”他低声对苏小暖说，率先迈开了步子。
苏小暖“哦”了一声，跟在他身后，也安静了下来，时不时偷偷回头看一眼林薇那边。
回程的地铁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陈默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隧道，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林薇那个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神。而苏小暖则抱着自己的包，看着陈默紧绷的侧脸，心里有点小小的懊恼和担心。
好像……给盟友惹麻烦了？
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似乎正顺着公司的那条线，悄然蔓延至这个刚刚建立起些许温暖的“战略同盟”之中。界限的另一端，那个属于林薇的世界，第一次如此具象地、带有压迫感地，横亘在了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