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深夜,十一点多。
王强屋里的灯早已熄灭,但里外屋的两人都清醒着。白玲和衣躺在里屋床上,耳朵敏锐地捕捉着院子里的任何一丝动静。王强则在外间的行军床上,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留意着门口的方向。
根据白玲这两天的观察,阎解旷有一个不太起眼的习惯——每隔两三天,会在深夜十一点半到十二点之间,借口上厕所或者“透透气”,在院子里短暂待上几分钟。时间不长,行为也算合理,但在白玲这位受过专业训练的公安眼中,这种带有规律性的深夜外出,本身就值得怀疑。
今晚,又是他可能“活动”的时间。
果然,当时钟指针指向十一点四十左右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吱呀的开门声从东厢房方向传来。声音很小,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里屋的白玲和外间的王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白玲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踮着脚尖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窥视。王强也轻轻坐起身,凝神细听。
借着清冷的月光,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阎家溜了出来,正是阎解旷。他并没有去院角的公共厕所,而是先在院子里站定,像是真的在透气一般,左右张望了一下,目光尤其在不常有人去的后院角落和几处墙根阴影处扫过。
他的动作看起来很自然,但那双在夜色中骨碌碌转动的眼睛,却透着一股鬼祟。
白玲的心跳微微加速,她知道,重点要来了。她紧紧盯着阎解旷的双手。
只见阎解旷在原地站了约莫一分多钟,似乎在确认周围绝对安全。然后,他装作随意踱步的样子,慢慢走向靠近后院墙根的一棵老槐树。那棵树有些年头了,树干粗壮,靠近地面的部分有一个不起眼的、仿佛自然形成的树洞,平时被一些枯叶半掩着。
走到树旁,阎解旷再次警惕地环顾四周。白玲和王强立刻将身子隐入更深的黑暗中。
确认无人后,阎解旷以极快的速度,弯腰,伸手探向那个树洞!他的动作娴熟而迅速,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
白玲看得分明,他并不是从树洞里拿东西,而是往里塞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物件!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直起身,像没事人一样,拍了拍手上的灰,又伸了个懒腰,这才晃晃悠悠地朝着公共厕所的方向走去,仿佛他出来真的只是为了上厕所,刚才的一切只是顺带。
直到阎解旷的身影消失在厕所门口,白玲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退回到床边。外间的王强也重新躺下,但两人都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毫无睡意。
“是死投(dead drop)。”里屋传来白玲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确认的意味。
王强“嗯”了一声。死投,一种不需要接头人直接见面传递情报的方式,一方将情报藏在预设地点,另一方随后去取。隐蔽,安全。阎解旷刚才的行为,完美符合死投的特征!那个树洞,就是他们的秘密传递点!
“他放进去的是什么东西?”王强低声问。
“看不清,用油纸包着,火柴盒大小。”白玲回答,“现在不能动,我们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取,贸然去动会打草惊蛇。”
“明白。”王强沉声道,“接下来怎么办?”
“等。”白玲的声音冷静而果断,“既然找到了他们的传递点,接下来就是耐心。我会盯死那个树洞,看看谁来取东西,或者阎解旷下一次什么时候再来投放。摸清他们的传递规律,争取在他们下一次传递时,人赃并获!”
这个发现让两人精神大振,但也更加谨慎。打草惊蛇的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天,一切如常。白玲依旧扮演着怯生生的表妹王玲,在院子里帮忙王强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偶尔和遇到的邻居大妈搭几句话,话题总是围绕着城里的新鲜事和找工作的不易,绝口不提阎家。
但她眼角的余光,总会不经意地扫过那棵老槐树的树洞。枯叶依旧半掩着,看不出任何异常。
阎解旷也像没事人一样,下午从厂里回来,还热情地跟王强打了招呼,抱怨了几句下乡放电影的辛苦。
王强和白玲都表现得滴水不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待显得格外漫长。白玲和王强商定,由白玲主要负责监视树洞,王强则负责在厂里和院里正常活动,吸引注意力,同时利用身份掩护白玲。
第三天,第四天……树洞那里毫无动静。阎解旷也没有再次深夜外出。
白玲并不急躁。猎手,最重要的就是耐心。她相信,对方既然建立了这个传递渠道,就一定会使用。
直到第五天晚上,变故突生!
这天晚上九点多,王强正在屋里和白玲低声分析情况,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有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王科长!王科长!开开门啊!救命啊!”
是阎解旷母亲的声音!
王强和白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王强迅速对白玲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隐藏好,然后整理了一下表情,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阎母哭得满脸是泪,头发散乱,见到王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王科长!求求你!救救解旷吧!他……他让人给抓走啦!”
“什么?”王强心中巨震,但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疑惑,“阎大妈,您慢慢说,怎么回事?谁把解旷抓走了?”
白玲在里屋听得清清楚楚,心也猛地一沉。阎解旷被抓了?被谁?难道还有另一拨人也在盯着他?还是……对方察觉到了危险,抢先一步灭口或者把他弄走了?
“是……是公安局的人!”阎母哭嚎着,“来了好几个,穿着制服,凶神恶煞的,说解旷……说解旷是特务!把他铐上就带走了!王科长,您是领导,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解旷他肯定是冤枉的啊!他一个放电影的,怎么可能是特务啊!”
公安局的人?白玲的眉头紧紧皱起。她这边还没有收网,局里怎么会突然行动?她完全没有接到通知!除非……是别的系统,或者更高级别的指令,绕过了她?
王强也是心头疑云密布,但他还是先扶起阎母,安抚道:“阎大妈,您别急,先起来。既然是公安局带走的,那肯定是有他们的道理。您先回去等消息,我明天上班就去打听一下情况,看看是怎么回事。”
好说歹说,才把几乎崩溃的阎母劝了回去。
关上门,王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白玲也从里屋走了出来,两人面色都无比凝重。
“怎么回事?”王强压低声音,急促地问,“你们局里的行动?你怎么不知道?”
“绝对不是我们刑侦科的行动!”白玲斩钉截铁地说,眼神锐利,“我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要么是更高层面的直接指挥,绕过了我们科室;要么……就是有人冒充公安!”
“冒充公安?”王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胆子这么大?”
“如果阎解旷的身份暴露,对方为了掐断线索,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白玲快速分析着,“抓走阎解旷,要么是为了保护他背后的上线,要么就是为了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或者……直接灭口!”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对!树洞!”王强也反应过来,“如果抓人的是假公安,是对方的人,那他们很可能也知道树洞的存在!他们会立刻取走或者销毁里面的东西!”
两人一听立马行动起来!
之前的谨慎和等待瞬间被打破!现在情况有变,必须抢先一步拿到树洞里的证据!
“我去拿!”白玲当机立断,她身手更好,也更专业。
“小心!”王强点头,立刻走到窗边和门边,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为白玲望风。
白玲深吸一口气,像一只灵巧的猫,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身影融入夜色之中。她没有走正路,而是借助院墙和树木的阴影,快速且隐蔽地接近那棵老槐树。
院子里静悄悄的,阎母的哭声似乎已经引来了几户人家的低声议论,但并没有人出来。这诡异的寂静,反而更添了几分紧张。
白玲来到树下,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拨开表面的枯叶,伸手探入那个树洞。
她的手指触到了一个硬硬的、用油纸包裹着的小方块!
拿到了!
她心中一喜,正要将东西取出。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后院墙头的阴影处悄无声息地翻了下来,落地无声,手中寒光一闪,直刺正在弯腰取物的白玲后心!
那速度,快如闪电!狠辣无比!
对方果然留了后手!或者说,取东西的人,和灭口的人,是同时行动的!
“小心!”一直紧盯着外面的王强看得分明,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失声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