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暴雨痕检
证物室突如其来的黑暗，如同冰冷的裹尸布，瞬间吞噬了一切。只有陈克非左臂伤口处那团妖异的幽蓝光芒在彻底熄灭前，如同濒死的鬼火，在视网膜上留下灼痛的残影，映照着张川和林见远惊骇欲绝的脸庞。那源自面具内部的恐怖嗡鸣虽已戛然而止，但它引发的毁灭性风暴，却在陈克非的身体里持续肆虐。
“呃…嗬…” 陈克非瘫倒在张川和林见远的手臂间，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反复蹂躏过，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左臂那仿佛被熔岩灌入、又被冰锥刺穿的恐怖痛楚。混乱的血腥画面和地狱般的呓语仍在脑颅中疯狂冲撞，陆教授书房铜镇纸的冷光与释比面具的狞笑在意识碎片里交替闪现。他大口喘息，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冷汗浸透的警服紧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
“陈克非！陈克非！醒醒！看着我！” 张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手机手电筒惨白的光柱在他手中颤抖，焦急地在陈克非灰败如纸、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扫过。林见远则死死架住陈克非瘫软的上半身，手指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肌肉在失控地跳动，那触感让他心胆俱裂。
“灯…灯灭了…那面具…” 林见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目光惊恐地投向操作台。在晃动的光柱下，那张深棕色的释比面具静静躺在托盘里，左眼窝处五道焦黑的指痕触目惊心，如同恶魔的烙印。指痕中心，一小片撕裂的人皮下，闪烁着冰冷金属的微光。面具右耳缺损的内部，一点微弱却同源的幽蓝，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如同不怀好意的窥视之眼。而旁边电脑主机电源指示灯那点缓缓亮起的暗红，更像是在嘲弄他们的无力。
“是面具…它…它在吸我…” 陈克非终于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字句，意识在剧痛的潮汐中艰难地浮沉，右手无意识地、痉挛般地抓握着虚空，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冰冷滑腻的触感和被强行灌注的毁灭性能量。“陆教授…欣姐…它连着的…所有…都被它连着的…” 混乱的呓语夹杂着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愤怒。
“撑住！先离开这里！” 张川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证物室此刻如同一个巨大的邪恶陷阱，面具是核心的诱饵，而陈克非体内那该死的放射性碘块就是共鸣的引信！他迅速收起手机（光柱熄灭的瞬间，面具缺损处的幽蓝似乎也随之隐去），与林见远合力，几乎是半拖半架着虚脱的陈克非，踉跄着冲出这片被诅咒的黑暗空间。
走廊的应急灯光惨绿昏暗，将三人狼狈的身影拉长扭曲。外面不知何时已是狂风大作，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发出密集而狂暴的噼啪声，如同千军万马在冲锋。湿冷的空气裹挟着泥土和铁锈的气息，从通风口倒灌进来，却吹不散萦绕在陈克非身上那股浓重的、混杂着冷汗、辐射灼伤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电子元件过载般的焦糊气息。
“送…送医务室…” 林见远喘着粗气，看着陈克非紧闭双眼、牙关紧咬的痛苦模样，心急如焚。
“不行！” 陈克非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尽管虚弱，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他挣扎着试图站稳，左臂的剧痛让他身体又是一晃，“面具…那指痕…雨水！” 他猛地抬头，望向窗外倾盆的暴雨，一个在极度痛苦和混乱中诞生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指痕？” 张川瞬间抓住关键，眼神锐利如刀，“你是说…面具上你留下的焦痕？雨水能冲掉它？！”
“不…不是冲掉…” 陈克非急促地喘息着，右手死死按住左臂绷带，仿佛想压住里面正在造反的恶魔，“是…痕检！那焦痕…是高温接触瞬间留下的！成分…能量残留…雨水…雨水能改变它！或者…激活它！” 他想起了面具内记忆金属的温度敏感性，想起了接触瞬间那毁灭性的能量爆发！面具被自己抓握灼伤的痕迹，绝不仅仅是物理损伤！那上面很可能残留着来自自己体内、与面具发生恐怖“共鸣”时的特殊能量印记！甚至…可能残留着面具内部被激活的、那些铯微粒散逸出的放射性物质！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是干扰？还是…敌人计划的一部分？用来抹除关键证据？！
“对！雨水！” 林见远也反应过来，记者对现场痕迹的敏感性被瞬间点燃，“如果那焦痕上有特殊残留物，雨水一淋就全完了！必须抢在雨水进来前保护好面具！或者…提取上面的残留物！”
“面具不能动！太危险！” 张川立刻否决，他想起了证物室断电时主机那点诡异的暗红指示灯，面具本身就是个极度危险的未爆弹。“但痕检…必须做！抢在雨水破坏之前！” 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四周，“证物室不能回！我们需要一个能避雨，又能立刻进行痕检的地方！离这里最近…负一楼的旧物证临时周转仓库！那里有基础的无尘操作台和应急电源！”
“走！” 陈克非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用尽全身力气试图迈步。左臂的剧痛和虚弱感如同沉重的枷锁，但他知道，这可能是揭开面具秘密、找到姐姐下落的唯一窗口！张川和林见远再次架起他，三人如同在暴风雨中航行的破船，艰难地冲向楼梯间。
通往负一楼的楼梯间潮湿阴冷，弥漫着经年累月的灰尘和霉味。应急灯的光线更加微弱，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台阶。每下一级台阶，陈克非都感觉左臂的伤口被狠狠牵扯一次，那源于放射性碘块的灼热感和诡异的麻痹感并未因远离面具而平息，反而像某种被激活的病毒，在血液和神经中缓慢而顽固地扩散。他咬紧牙关，冷汗混着从发梢滴落的雨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推开沉重的防火门，负一楼仓库的霉味扑面而来。空间很大，堆放着蒙尘的旧档案柜和一些废弃的办公家具。角落一张蒙着防尘布的操作台被张川迅速清理出来。他熟练地找到墙壁上的应急电源接口，拉下开关。嗡的一声，几盏白炽灯亮起，驱散了部分黑暗，但光线依旧昏黄。
“快！面具照片！焦痕特写！” 陈克非背靠着冰冷的档案柜滑坐到地上，急促地喘息着，右手颤抖着指向张川手中的平板。他需要确认目标。每一秒，窗外的暴雨都在冲刷着可能存在的证据。
张川立刻调出手机在断电前匆忙拍下的面具照片。屏幕上，那五道焦黑的指痕在闪光灯下异常清晰，边缘呈现熔融状的碳化，中心撕裂处露出的微型金属结构闪烁着冷光。林见远则迅速从仓库角落里翻出一个积灰的便携式痕检箱，里面基础的静电吸附膜、生物采样棉签、微量粉末收集器一应俱全。
“静电膜！快！覆盖焦痕区域！吸附表面可能存在的微粒和挥发物！” 陈克非强打精神指挥，声音嘶哑但条理清晰。他挣扎着想站起帮忙，但左臂一阵剧烈的抽痛让他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
张川戴上手套，动作迅捷如外科医生。他小心地将一张方形的黑色静电吸附膜展开，精准地覆盖在照片显示的焦痕区域上方。轻轻按压，利用静电原理吸附可能存在的极细微颗粒。几秒钟后，他缓缓揭开静电膜，对着昏黄的灯光查看。
“有东西！” 张川眼神一凝。只见原本黑色的膜面上，吸附了星星点点、极其微小的、呈现出暗红与幽蓝混合光泽的微粒！这些微粒在灯光下反射出诡异的金属和矿物质感。
“颜色…像铁锈…又带点蓝…” 林见远凑近观察，眉头紧锁。
“不…是铯微粒！和泪痕下那些一样！还有…血？” 陈克非的心猛地一沉。暗红…难道是自己抓握时伤口渗出的血，混合了面具内部散逸的放射性铯微粒，被高温瞬间灼烧碳化后形成的特殊残留？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左手——厚实的乳胶手套在接触面具时承受了主要的高温，掌心位置赫然也有一片焦黑的灼痕，隐隐作痛！
“采样！棉签！刮取焦痕边缘的碳化物和粘附物！” 陈克非急促道。血液混合铯微粒…这成分太特殊了！是独一无二的“签名”！
张川立刻换用无菌棉签，极其小心地在照片焦痕边缘那些碳化、熔融状的物质上轻轻刮擦、粘取。棉签尖端很快沾染上黑红色的粉末和粘稠的胶状物。就在这时——
轰隆！！！咔嚓！！！
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在头顶炸响！整栋建筑都为之震颤！紧接着，是某种玻璃或墙体被巨力撕裂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声音似乎来自…楼上证物室的方向？！
“不好！” 三人脸色同时剧变！
“证物室窗户！” 林见远失声喊道，“刚才出来时好像没关严！这么大的风雨…”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股冰冷潮湿、裹挟着浓重雨水气息的强风，猛地从楼梯间方向倒灌进负一楼仓库！风中，甚至夹杂着几片被撕碎的树叶和细小的沙砾！
“面具！” 陈克非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雨水…正在灌入证物室！那张留在操作台上的面具…那些致命的焦痕残留…
“上去！必须上去！” 陈克非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用右手撑地，挣扎着要站起来！左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被巨大的焦虑和责任感暂时压制。面具是核心物证！更是找到姐姐和祁明的关键！绝不能就这样被雨水毁掉！
“你留下！” 张川一把按住他，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这样上去就是送死！我和林见远去！” 他迅速将采集好的静电膜和棉签样本密封在证物袋里，塞进陈克非没受伤的右手，“拿好这个！这是你拿命换来的线索！守住了！”
“小心…面具…还有电…” 陈克非喘着粗气，将证物袋死死攥在手心，指甲几乎嵌进塑料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想起断电时主机那点暗红的指示灯，那绝非正常现象！
张川点点头，眼神凝重，抄起旁边一根废弃的金属桌腿当作武器。林见远也抓起一把沉重的扳手，两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转身义无反顾地冲向风雨交加的楼梯间。
仓库里只剩下陈克非一人。他背靠着冰冷的档案柜，瘫坐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手机手电筒的光柱被他打开，竖立在身边，昏黄的光圈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更显得仓库深处的阴影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窗外暴雨的喧嚣被厚重的墙壁阻隔，变成一种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如同巨兽在头顶咆哮。仓库里死寂一片，只有他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左臂伤口深处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持续不断的放射性灼痛和冰冷麻痹感，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每一次心跳，都像有锤子在敲打左臂的伤口，那源于碘-131的灼热感如同地狱的余烬，持续地烘烤着神经。而那诡异的麻痹感，已经从肩颈蔓延到了左侧胸肋，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皮下缓缓游弋，带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寒意和肌肉不受控制的细微跳动。他感觉自己像一件正在被缓慢拆解的精密仪器，内部有无数根错误的线路在短路、火花四溅。
时间在寂静和痛苦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他死死攥着手中的证物袋，塑料发出轻微的呻吟。袋子里，静电膜上吸附的诡异微粒，棉签上沾染的黑红粘稠物…这是他唯一的筹码，是他用半条命换来的、可能通向姐姐的线索。他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突然！
“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低频嗡鸣，毫无征兆地、如同幽灵般在他左臂伤口深处响起！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骨骼和神经！频率…正是那如同诅咒般的17hz！
“呃！” 陈克非身体猛地一僵，左臂的剧痛和麻痹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激起剧烈的涟漪！那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深入骨髓！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那麻痹的冰冷路径，试图在他体内扎根、蔓延！同时，一股强烈的、没来由的、指向仓库某个黑暗角落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触手，攫住了他的意识！
他猛地扭头，手机光柱随着他的动作扫向仓库深处一个堆满废弃纸箱的角落！
就在光柱掠过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印着“办公耗材”的硬纸箱时——
箱子表面，一块大约A4纸大小的区域，在昏黄的光线下，赫然显现出几道极其淡薄、却无比清晰的…水痕印记！
那印记的形态…蜿蜒、扭曲…如同…泪痕滑落？！
更让陈克非瞬间如坠冰窟的是——在那“泪痕”印记的边缘，几滴尚未完全干涸的水珠，在手机光柱的照射下，正反射出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暗红与幽蓝混合的诡异光泽！和他手中证物袋里静电膜上吸附的微粒…一模一样！
而在这堆纸箱旁边散落的地面上，几片被风雨打进来的、边缘带着锯齿的深绿色叶子…陈克非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那叶子的形态…是月桂？！他猛地想起在调查殡仪馆骨灰调包案时，曾在案发现场外围的绿化带里，发现过这种并不常见的观赏性月桂树！当时并未深究…难道…？！
“欣姐…” 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带着无尽的恐惧和一丝绝望的希冀，如同毒藤般缠绕上陈克非的心脏。姐姐的香水味…dNA…难道她…曾经被关押在这里？！就在这个废弃仓库里？！就在离他咫尺之遥的地方？！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掉了大部分痕迹…却意外地…在这不起眼的纸箱上…留下了指向性的“泪痕”和致命的微粒？！
就在这时！
“嘭！”
仓库厚重的防火门被猛地撞开！张川和林见远浑身湿透、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和深深的挫败！
“老陈！面具…没了！” 林见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还是汗水？），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证物室窗户被风刮碎了！雨水全灌进去了！操作台一片狼藉…面具…面具不见了！像是…被水冲走了！或者…” 他后面的话没敢说下去。
张川的脸色铁青，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和制服下摆不断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水渍。他紧抿着嘴唇，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凝重。
陈克非靠在冰冷的档案柜上，听着他们的报告，看着手中证物袋里那点微弱的、暗红与幽蓝交织的证据，又缓缓抬起头，将手机光柱死死锁定在仓库深处那个印着诡异“泪痕”和水滴的纸箱，以及旁边散落的月桂树叶上。
面具失踪了。
但这场暴雨…却意外地…在这里…留下了另一道致命的“泪痕”。
而这条泪痕指向的方向…似乎…就在脚下？
他感觉左臂伤口深处那17hz的嗡鸣，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冰冷的麻痹感，正缓缓地…向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