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河说要翻修房子,不是一时兴起。
手里攒下的钱,加上服务队持续不断的进项,让他有了底气。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像样的家,一个配得上李杏枝、也象征着他新生的窝。
原来的土坯房低矮、潮湿、四处漏风,冬天像冰窖,夏天像蒸笼。他不能让李杏枝一辈子住在这样的地方。
说干就干。春耕大忙一过,陈山河就着手准备。
他先去公社找了专门的建筑队(这时候已经有了零散的包工头),谈好了工钱和用料。砖瓦、木料、水泥,他都挑好的买,宁可多花点钱,也要保证质量。
动工那天,阵势不小。建筑队的工人忙着拆旧房基,王老蔫和几个屯里交好的人家都主动来帮忙,和泥、搬砖、打下手。郑怀古也抽空过来转了转,看着陈山河画在纸上的新房草图,难得地点了点头:“嗯,敞亮。”
李杏枝看着住了多年的老屋被一点点推倒,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她忙前忙后,给工人们烧水、递烟,虽然还是不太爱说话,但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陈山河设计的新房,在当时的农村绝对算得上“时髦”。不再是传统的三间房格局,而是借鉴了后来北方农村常见的样式:四间红砖瓦房,坐北朝南,窗户开得又大又多,玻璃擦得锃亮。一间宽敞的堂屋兼客厅,东西两间是卧室,还单独隔出了一间小厨房。房梁用了结实粗壮的红松木,地面铺了青砖,再也不怕返潮。
他还特意规划了一个小小的后院,准备以后搭个仓房,再垒个鸡窝鸭架。
“山河,你这房子盖得,比支书家还气派!”来帮忙的赵大嗓啧啧称赞。
“就是图个住着舒服。”陈山河笑着递过一根烟。他不想太张扬,但该有的体面不能少。
新房上梁那天,按规矩要“飘梁”,撒糖果、花生、小馒头。陈山河准备得足足的,引得全屯子的孩子都来抢,热闹得像过年。李杏枝穿着陈山河新给她买的一件碎花衬衫,站在人群中,看着高高架起的房梁和喧闹的人群,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挺直腰板做人了。
就在新房主体快要完工的时候,陈山河又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他托人去县里,买回了一台崭新的“蜜蜂牌”缝纫机。
当缝纫机被抬进暂时借住在王老蔫家的临时窝棚时,李杏枝的眼睛瞪得溜圆,手摸着那光亮的机头,都不敢用力。
“山……山河哥,这……这得多少钱啊?俺……俺不会使……”她又欢喜又无措。
“不会就学。”陈山河看着她,眼神温和,“以后咱自己家的衣服、被褥,就不用求人做了。你手巧,肯定学得快。”
他知道,对李杏枝这样的传统农村女性来说,一台缝纫机不仅仅是一件工具,更是一种尊严和价值的体现。他希望她能有自己的寄托,而不仅仅是围着他和锅台转。
李杏枝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但这次她使劲忍住了,用力点了点头:“俺学!”
新房落成那天,陈山河在院里摆了几桌酒菜,请了建筑队的工人、屯干部和平时关系好的乡邻,算是温锅,也顺便感谢大家帮忙。
新房子窗明几净,阳光透过大玻璃窗洒进来,满屋亮堂。雪白的墙壁,光滑的青砖地,崭新的木头门窗散发着油漆味。来看热闹的乡亲们没有不羡慕的。
“瞧瞧这房子,多豁亮!”
“山河真是能干!杏枝这丫头有福了!”
“这才像个家的样子!”
老支书端着酒杯,拍着陈山河的肩膀,感慨地说:“山河啊,你是咱屯子里年轻人里的这个!”他翘起大拇指,“浪子回头金不换!好好干,带着大伙一起往前奔!”
陈山河一一敬酒,态度谦和,不骄不躁。
送走客人,院子里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给崭新的红砖房镀上了一层金边。
陈山河和李杏枝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的新家。
“山河哥,俺不是在做梦吧?”李杏枝仰着头,看着高高的房檐,声音还有些飘。
陈山河拉起她的手,推开崭新的、刷着枣红色油漆的木门。
堂屋宽敞,墙壁雪白,地面是平整的青砖。东屋是他们的卧室,炕席是新编的,窗户上贴着李杏枝亲手剪的大红喜字。西屋暂时空着,陈山河打算以后做书房或者孩子的房间。小厨房里,锅灶都是新垒的。
虽然家具还很简单,但处处透着崭新的生机。
陈山河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吹进来,沁人心脾。
“不是梦,杏枝。”他转过身,看着站在堂屋中央,还有些手足无措的女孩,“这就是咱们的家。以后,会越来越好。”
李杏枝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望向窗外。远处,是绿油油的庄稼地,更远处,是连绵的青山。
她的心里,从未像此刻这般踏实和充满希望。她知道,这个家,是山河哥用汗水和本事挣来的,也是他们未来美好生活的起点。
夜幕降临,新家的灯光,在这片黑土地上,显得格外温暖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