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滚油的水,让整个丞相府的后宅彻底沸腾起来。与之相比,裁衣日的那点风波,似乎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柳姨娘主院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陆芊芊得知陆雪瑶也要一同入宫,气得摔碎了好几套心爱的瓷器,哭闹不休。
“她凭什么!一个死了娘的晦气东西,也配和我一同入宫?娘!您一定要想办法,绝不能让她去!她去了只会给我们相府丢脸!”陆芊芊扯着柳姨娘的衣袖,哭得毫无形象。
柳姨娘被她吵得心烦意乱,猛地抽回袖子,厉声道:“哭什么哭!光哭有用吗?这是皇后的旨意,你父亲点了头的,谁能拦得住?”
“那我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陆芊芊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几分扭捏,“娘,听说……听说摄政王殿下虽然重伤,但陛下体恤,或许……或许会命宗室子弟出席宫宴,以示恩宠?”
柳姨娘何等精明,立刻看穿了女儿的心思,眉头皱得更紧:“你还在惦记摄政王?芊芊,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且不说他现在生死未卜,就算他好好的,那样一个……一个‘疯王’,岂是良配?他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满朝文武谁不怕他?你父亲也绝不会同意!”
“我才不管!”陆芊芊倔强地昂起头,眼中闪烁着混合着恐惧与迷恋的复杂光芒,“满京城谁有摄政王那样的风采?权势滔天,容颜绝世!就算他‘疯’,那也是站在云端上的‘疯’!只要他能看我一眼……”她痴痴地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玄衣墨发、睥睨众生的身影。
柳姨娘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她知道陆芊芊从小就被萧墨珩那张脸和权势所惑,却没想到竟执迷到如此地步。萧墨珩那样的人,是她们能沾染的吗?那无异于与虎谋皮!
“够了!”柳姨娘打断她的痴想,“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解决陆雪瑶那个祸害!她若在宫宴上得了脸,还有你的好?”
提到陆雪瑶,陆芊芊脸上的红晕瞬间被怨毒取代:“对!绝不能让她得意!娘,您快想办法啊!”
柳姨娘眼中寒光闪烁,压低了声音:“我已有计较。她不是立‘孝女’、‘知礼’的人设吗?我就要让她身败名裂,连这丞相府的门都出不去!”
她招手让李嬷嬷近前,主仆三人密语起来。
“谣言放出去了吗?”柳姨娘问。
李嬷嬷点头:“按姨娘的吩咐,已经让几个嘴碎的在底下传了,就说大小姐前些日子撞邪,时常胡言乱语,行为反常,怕是不祥。”
“不够!”柳姨娘冷声道,“这只是铺垫。我要让她彻底翻不了身!嬷嬷,去找人,弄几件外男的东西,最好是……贴身之物,想办法塞进她那玉尘院子里。再去寻个由头,就说府里丢了贵重物件,要严查各院!”
李嬷嬷心领神会,这是要伪造陆雪瑶私通外男的证据!此计一旦坐实,陆雪瑶别说入宫,怕是立刻就要被沉塘或者送入庵堂!
“老奴明白,这就去安排!”李嬷嬷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躬身退下。
陆芊芊听得眼睛发亮:“娘,这法子好!看她还能怎么嚣张!”
“你给我安分点!”柳姨娘警告地瞪了她一眼,“这几日不许再去招惹她,免得打草惊蛇!”
与此同时,破败小院内,陆雪瑶也并未坐以待毙。
宫宴的消息带来的压力是实实在在的。她虽有超越时代的见识,但对这个时代具体的宫廷礼仪、人际关系网却知之甚少,原主的记忆更是模糊。盲目入宫,无异于瞎子过河。
她必须尽快获取信息。而目标,直指洗衣房的赵嬷嬷——母亲阮氏当年的陪嫁丫鬟。
机会在午后降临。秋月被柳姨娘唤去问话,冬雪因昨日守夜,靠在门边打起了瞌睡。院子里负责粗扫的,是那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哑仆老黄。
陆雪瑶心念一动,她走到窗边,对正在慢吞吞扫地的老黄招了招手。
老黄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她。
陆雪瑶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沾了窗台上的灰尘,在窗棂上快速画了一个简单的图案——那是张婆子给她的信息里,代表赵嬷嬷的标记。
老黄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继续慢吞吞地扫地,但扫地的方向,却隐隐朝着通往洗衣房的那条偏僻小径。
陆雪瑶心中了然。她整理了一下衣衫,对打瞌睡的冬雪道:“屋里闷得慌,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冬雪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陆雪瑶走出院子,并未走主路,而是沿着老黄清扫的那条小径,七拐八绕,避开人多的地带,朝着府邸最偏僻的西北角走去。
洗衣房所在的院落,比她的玉尘院好不了多少,空气中弥漫着皂角和潮湿的气味。几个粗使婆子正坐在井边费力地浆洗衣物,木棒捶打的声音不绝于耳。
陆雪瑶的出现,让她们有些愕然,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又畏惧地看着这位近日来“名声大噪”的大小姐。
“我随便走走,你们忙你们的。”陆雪瑶语气平和,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角落里一个独自捶打着厚重床幔的老嬷嬷身上。
那嬷嬷年纪约莫五十上下,头发花白,衣衫褴褛,背脊却挺得笔直,捶打衣物的动作沉稳而有力,与周围那些麻木或谄媚的面孔截然不同。正是赵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