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尘院的灯火熄得总是很早。在外人看来,这位大病初愈又勤学规矩的大小姐,十分注重养生,作息规律。
然而,无人知晓,在夜深人静之时,萧墨珩(陆雪瑶身)往往并未入睡。他屏退了秋月冬雪,独自坐在窗边,就着微弱的月光或一盏小小的油灯,用那手尚且生疏的簪花小楷,在一张张裁剪好的小纸片上,记录下白日所见所闻,以及脑中逐渐成型的计划。
他写得极其缓慢,字迹也尽力模仿着原主,避免露出破绽。内容更是用了只有他自己能懂的简略符号和暗语。
柳姨娘的罪证需要收集,但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莽撞。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比如真实的账本,比如经手人的口供。母亲阮氏的嫁妆,除了田庄,还有铺面。锦绣庄动了,其他铺面呢?柳姨娘必然更加警惕,但也可能因此露出更多马脚。
还有陆芊芊……那个蠢货,不足为惧,但她的存在,就像一只嗡嗡叫的苍蝇,随时可能坏了他的事。或许,该找个机会,彻底让她安分下来。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从书房角落翻出的、关于前朝律法的杂记上。里面提到的一个案例,让他心中微动——前朝曾有一位郡主,因其母嫁妆被族中侵占,一纸诉状告上京兆尹,最终依据其母遗嘱和官府备案,成功夺回了大部分嫁妆。虽然此案最终因郡主身份特殊而得以解决,但也说明,律法并非完全没有空子可钻。
关键在于证据,和……时机。
他需要外力。仅仅依靠严嬷嬷和玉尘院这几个丫鬟,远远不够。
他想到了那个仅有数面之缘的苏瑾瑜。此人看似温文,但眼神清明,不似奸猾之辈,且能得陆文渊信任,处理一些文书,或许……可以试探一二?但风险太大,门生与嫡女私下接触,乃是大忌。
他又想到了那个远在西市笔墨轩的陈掌柜。那是母亲旧部,通过张婆子一家或许可以联系。但这条线太过脆弱,且容易将张婆子一家暴露在危险之中。
思来想去,他发现,自己目前最能倚仗的,竟然还是那个远在摄政王府、占据了他身体的“盟友”。
虽然极不情愿,但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叫陆雪瑶的女人,有着超乎他预期的冷静和谋略。她在朝堂上的应对,堪称漂亮。或许,在某些方面,他们可以更深入地“合作”。
他拿起笔,在一张新的小纸片上,开始书写。这次的内容,不再是简单的信息记录,而是一个初步的、关于如何联手追查阮氏嫁妆,并借此进一步打击柳姨娘背后势力的提议。他需要王府的力量,去查那些柳姨娘娘家和关联商铺更隐秘的账目和往来。
写完后,他将纸片小心封好,藏于那本《女则》的夹页中。明日,得找个机会,让秋月“无意间”将这本书带到严嬷嬷面前,再由严嬷嬷“检查”女红时……他需要将信息传递给凌风。
就在他凝神思考下一步时,窗外极远处,隐约传来一阵细微的、几乎融入夜风的笛声。笛声幽咽,断断续续,不成曲调。
萧墨珩(陆雪瑶身)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鹰隼!
这笛声……是他王府暗卫之间,用于远距离传递紧急信号的暗号!只有他和几个心腹统领知道其中含义!
这笛声的意思是——“王府有变,速归!”
是谁在吹奏?凌风?还是其他潜伏在附近的暗卫?他们是如何确定他在这里?又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们不惜用这种方式冒险联系?
无数疑问瞬间充斥他的脑海。是那个陆雪瑶出了事?还是他的身体出现了无法控制的恶化?亦或是……朝中发生了惊天巨变?
一股焦躁混合着无力感再次袭来。他如今被困在这具身体里,困在这方寸后院,即便知道外面天翻地覆,又能做什么?!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他勉强维持着冷静。
不行,他必须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迅速吹熄了油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他走到窗边,凝神细听,那笛声却已然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但萧墨珩知道,那不是幻觉。
风雨,似乎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猛。
他必须尽快与王府取得联系,必须知道那笛声意味着什么!
这一夜,玉尘院的窗边,那道纤细的身影伫立良久,直至东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