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像一层薄纱，轻轻拢住了净水湖的轮廓。湖面如镜，映着天边疏朗的星子，偶有晚风拂过，带起细碎的涟漪，将星光揉成一片晃动的银辉。水王子静立在湖岸的玉石阶上，银白色的长发随夜风微扬，周身萦绕的淡蓝色光晕与湖水的色泽相融，仿佛他本就是这片水域孕育出的精灵。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三个时辰。
从夕阳沉入远山，到暮色漫过堤岸，再到此刻星子布满天幕，他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目光落在湖对岸那片通往人类世界的结界入口。那入口被一层淡金色的微光笼罩，是他与她约定的记号——只要结界泛起这样的光泽，便意味着她会如约而来。
三天前，在叶罗丽仙境与人类世界的通道暂时稳定时，他对王默说：“三日后，净水湖，我等你。”
那时她刚从一场与曼多拉的周旋中脱身，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眼眸却亮得像淬了火的星辰。“一定！”她用力点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会把那本关于古老水魔法的笔记带来，你说过能帮我解读里面的符号的。”
“嗯。”他应了一声，看着她被陈思思拉着转身跑远的背影，裙摆在风里扬起轻快的弧度，像只急于归巢的鸟儿。他没有告诉她，解读笔记只是借口，他只是想在硝烟暂歇的间隙，看看她平安的模样。
仙境的战事从未真正停歇，曼多拉的野心像藤蔓一样疯长，时时牵动着每个叶罗丽战士的神经。王默作为人类世界的守护者，肩上的担子比谁都重。她总是笑着说“没关系”，可他见过她在战斗后偷偷揉着酸痛的手腕，见过她对着被黑暗能量侵蚀的土地悄悄红了眼眶。
水王子抬手，指尖掠过湖面，激起一圈极淡的水纹。水底沉睡的水元素被轻轻唤醒，发出细碎的嗡鸣，像是在为他传递着周遭的动静。他能感知到方圆百里内每一滴水珠的流动，却迟迟没有捕捉到那个熟悉的、带着微暖气息的身影。
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吗？
他微微蹙眉，淡蓝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人类世界的夜晚并不总是平静，尤其在魔法波动频繁的时期，意外随时可能发生。他想起上次她为了保护人类小镇，独自对抗暴走的雷电精灵，回来时手臂上缠着渗血的绷带，却还笑着说“只是小伤”。
夜风渐凉，湖面的雾气又浓了些，模糊了远处的树影。水王子周身的光晕微微收紧，将寒意隔绝在外。他没有动，目光依旧锁定在结界入口的方向。约定好的事，他从不食言，就像当年在冰晶宫，他答应会护住她的灵魂碎片，便甘愿承受冰封之苦也未曾动摇。
不知又过了多久，结界入口的金色微光忽然轻轻闪烁了一下。
水王子的目光骤然一凝。
不是错觉。那光芒比之前亮了些许，带着一种略显急促的波动，像是有人在结界的另一端用力敲击着屏障。他立刻抬手，调动净水湖的力量，将结界的入口稍稍打开一道缝隙。
“水王子！”
熟悉的声音穿过缝隙传来，带着喘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下一秒，王默的身影跌跌撞撞地穿过结界，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才站稳。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裙摆沾了些泥土，显然是一路急赶过来的。
“抱歉，我来晚了！”她抬起头，看到静立在阶上的水王子，脸上立刻露出歉意的表情，“刚才在路上遇到了点麻烦，有几只被黑暗能量影响的小怪兽堵住了路，耽误了些时间……”
她一边说，一边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用防水布包好的本子，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你看，笔记我带来了，没弄坏。”
水王子没有立刻去接笔记，而是先注意到她的右手。她的手腕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血珠刚渗出皮肤，显然是刚才赶路时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划破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伸出手，指尖轻轻覆在她的伤口上。淡蓝色的水元素顺着他的指尖涌入，温柔地包裹住那道划痕，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一点浅浅的白痕。
王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却被他轻轻按住。他的指尖微凉，带着净水湖特有的清冽气息，落在皮肤上却意外地让人安心。等他松开手时，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谢谢你，我都没注意到……”
“下次遇到危险，不必急于赶来。”水王子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约定可以延后，你的安全更重要。”
王默抬起头，撞进他淡蓝色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责备，只有纯粹的关切，像净水湖的湖水一样，清澈得能映出她的影子。她的心忽然跳快了几拍，连忙移开目光，把笔记本往他手里塞了塞：“没事的，那些小怪兽不厉害，我能应付。快看看笔记吧，里面有好多符号我都看不懂，好像和你之前用的水魔法咒语不太一样。”
水王子接过笔记本，入手微凉，防水布上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他翻开本子，里面的纸页有些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上面的符号确实古老，笔画扭曲如流水，带着一种原始而磅礴的力量感，是远古时期水之先民留下的印记。
“这是‘溯洄咒’的雏形。”他指着其中一页的符号解释道，“能回溯水流中携带的记忆，不过需要极强的精神力才能驾驭，稍有不慎就会被水流的记忆反噬。”
王默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书页，认真地听着。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灯光（这里的“灯光”可改为“水元素散发的微光”，更符合仙境设定）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柔和了她略显急促的呼吸。
“原来是这样！”她恍然大悟，“我就说为什么上次试着画这个符号的时候，总感觉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有好多声音在说话。”
“那是水流在向你传递信息。”水王子翻过一页，指着另一组更复杂的符号，“这个是‘凝水为盾’，但和你现在用的防御魔法不同，它能吸收攻击的能量，转化为自身的力量，不过对使用者的体质要求极高。”
他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在空气中画出符号的轨迹。淡蓝色的光点随着他的动作亮起，组成一道流动的水纹，在半空中轻轻旋转。王默看得入了迷，忍不住跟着他的轨迹比划起来，却总在最后一笔时出错，光点便会“噗”地一声消散。
“别急。”水王子停下动作，看着她有些懊恼的表情，声音放柔了些，“水的本质是流动，不必刻意追求形状，顺着它的心意就好。”
王默深吸一口气，试着放松手腕，想象着水流在指尖游走的感觉。这一次，她画得慢了些，指尖的光点虽然微弱，却稳稳地连成了线。当最后一笔落下时，符号并没有立刻消散，而是化作一滴水珠，轻轻落在她的手心里。
“我做到了！”她惊喜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两颗星星。
水王子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夜风拂过，带起她发间的清香，混合着净水湖的水汽，形成一种格外安宁的气息。他忽然觉得，等待的那几个时辰，甚至之前所有的担忧，都在这一刻有了值得的意义。
“再试试这个。”他又指向一个符号，“这是‘唤潮’，能调动周围十丈内的水源，在战斗中可以……”
他的话没说完，湖面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不是自然的波动，而是一种带着敌意的能量冲击。水王子立刻转头看向湖心，只见湖水正以一个中心点为圆心，缓缓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泛着一丝极淡的黑色。
“怎么回事？”王默也察觉到了异常，握紧了手中的笔记本。
“是黑暗能量。”水王子的脸色沉了下来，周身的淡蓝色光晕瞬间变得锐利，“有人在试图渗透净水湖的结界。”
话音刚落，漩涡中心的黑色迅速扩大，几道扭曲的黑影从水底窜了出来，发出尖锐的嘶鸣，直扑向岸边的两人。那是被曼多拉操控的水影兽，以负面情绪为食，专门破坏纯净的水源。
水王子立刻将王默护在身后，抬手对着黑影挥出一道水箭。淡蓝色的水箭带着凌厉的气势，瞬间将最前面的一只水影兽击溃。但更多的黑影从旋涡里涌出来，像潮水一样源源不断。
“你先退到结界后。”水王子沉声道，“这里交给我。”
“不行！”王默却摇了摇头，握紧了拳头，掌心的水珠化作一道水鞭，“我们一起！你说过，水的力量不止是防御，也是守护。”
她的声音坚定，没有丝毫退缩。水王子看着她站在自己身侧，虽然身形纤细，眼神却异常明亮，像一株在风雨中不肯弯折的小草。他忽然想起初次见她时，她也是这样，明明害怕得发抖，却还是挡在罗丽身前，说要保护自己的娃娃。
这么多年过去，她变了很多，又好像一点都没变。
“好。”水王子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注意安全。”
他抬手结印，净水湖的湖水瞬间沸腾起来，化作无数道水龙，咆哮着冲向黑影。王默则跃到侧面，挥舞着水鞭，将试图绕后的水影兽抽散。她的动作还有些生涩，但每一次挥鞭都精准有力，显然是在一次次战斗中磨砺出来的。
水龙与黑影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黑色的雾气不断消散，又不断有新的黑影补充上来。水王子眉头微蹙，这些水影兽的数量远超预期，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拖住他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王默一边躲闪着黑影的攻击，一边喊道，“它们的源头在那个旋涡里！”
水王子看向湖心的漩涡，那里的黑色已经浓郁如墨。他知道王默说得对，但要关闭旋涡，必须靠近湖心，而那里现在被水影兽层层包围。
“我去关闭旋涡，你掩护我。”他做出决定。
“嗯！”王默立刻应道，将体内的仙力催动到极致。她双手合十，口中念起刚刚学会的“唤潮”咒。周围的湖水响应着她的召唤，化作一道道水墙，暂时挡住了水影兽的攻势。
水王子趁机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淡蓝色的流光，冲向湖心。他穿过水墙，避开迎面而来的黑影，指尖凝聚起纯净的水之力量，对准漩涡中心按了下去。
“破！”
淡蓝色的光芒如同一颗小太阳，在漩涡中心炸开。黑色的雾气发出凄厉的尖叫，迅速被光芒吞噬。旋涡的旋转渐渐放缓，最终彻底消失，湖面重新恢复了平静。
水影兽失去了源头，也在片刻后化作黑烟消散了。
王默松了口气，放下手，才发现手心已经被汗水浸湿。她看向湖心，水王子正从湖面走回来，银白色的长发在夜风中飘动，周身的光晕虽然比刚才黯淡了些，却依旧稳定。
“结束了？”她问道。
“嗯。”水王子走到她面前，目光扫过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伸手替她拂开了一缕沾在脸颊上的发丝，“是曼多拉的试探，她大概是想知道我是否还在净水湖。”
王默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沉重。曼多拉的动作越来越频繁，这意味着更大的危机可能正在酝酿。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忽然觉得肩上的责任更重了些。
“这些符号……”她咬了咬唇，“我一定要尽快学会，这样才能帮上更多的忙。”
水王子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明天这个时候，我还在这里等你。”
王默惊讶地抬头：“你还要教我？”
“约定好的，要帮你解读完这本笔记。”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述述一件平平常不过的事，“而且，”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护护净水湖，也是护护你所在的世界。我们本就该一起。”
他的话语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王默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她看着他淡蓝色的眼眸，那里映着星光，也映着她的身影，清晰而坚定。
“好。”她用力点头，脸上重新绽开笑容，“明天我一定准时到，不迟到了！”
夜色渐深，星子更加明亮。王默要回去了，她站在结界入口，回头看向水王子：“那我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嗯。”水王子应道，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结界后，金色的微光重新变得柔和。
他转身走回玉石阶，重新站定在湖边。湖面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仿佛刚才的战斗从未发生过。他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银白色的长发，淡蓝色的眼眸，一如往昔。
只是心里某处，似乎比之前温暖了些。
他知道，从明天起，这里不再只是他一个人的守候。有一个带着阳光气息的人类女孩，会带着她的坚韧和笑容，与他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风雨。
而这份如约而至的陪伴，或许比任何强大的魔法，都更能抵御黑暗的侵袭。
夜风再次拂过湖面，带起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水的私语，温柔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