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的时光过得飞快，绿萼早已顺利入宫，凭借稳妥的性子和熟练的差事，让兴宜宫上下都对她多了几分认可。
这日午后，秦舒菡正坐在偏殿临摹字帖，绿萼端着刚泡好的凉茶走进来，脚步比往常轻了几分，放下茶盏时，悄悄将一枚裹着绢纸的竹管放在了桌角。
秦舒菡指尖一顿，目光扫过殿外候着的宫女，若无其事地将竹管拢进袖中，只淡淡道：
“这茶温度正好，你先下去吧，我想单独待会儿。”
待绿萼退下、殿门关上的瞬间，她立刻从袖中取出竹管，旋开盖子抽出绢纸。
看清上面的字迹时，秦舒菡瞳孔骤然一缩。
——绢纸上是慕熙瑜的笔迹，只写了短短一句话：
“年初安原之战，被俘耶律烈乃替身，至今未露破绽。”
慕熙瑜是瑰楼的老板之一，也是她经营瑰楼的合伙人，向来只传递最关键、最确凿的情报。
“假冒的？”
秦舒菡指尖攥紧绢纸，指节微微泛白。
耶律烈在年初战败被俘后，一直关押在京城天牢，朝廷还因此与安原部落达成了停战协议。
若是被俘的是替身，那真正的耶律烈在哪里？
又为何要费尽心机演这出戏？
难道是安原部落有其他图谋，还是朝中有人暗中勾结？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随风摇曳的石榴树，脑子飞速运转。
这事若是真的，背后牵扯的恐怕不只是边境安稳，说不定还藏着更大的阴谋。
如今天牢守卫森严，替身又未露破绽，若不尽快查清真相，一旦事发，后果不堪设想。
正思索着，殿外传来碧桃的声音：
“公主，大皇子来了，正在前殿等着呢。”
秦舒菡心头一紧，连忙将绢纸凑到烛火边烧了，灰烬捻碎撒进茶盏里，又用茶水细细冲散，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她整理了下衣裙，环视一圈殿内才往前殿走。
大皇子秦轩烁对朝中之事向来敏感，心思也最细腻。
走进前殿，果然见秦轩烁正坐在椅上喝茶，见她进来，笑着起身：
“今日得空，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了些新贡的墨锭，你临摹字帖用着正好。”
他说着递过一个锦盒，目光落在她脸上时，眉头微蹙，又问，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待在宫里闷坏了？”
“没有，许是方才临摹字帖久了，有些累。”
秦舒菡接过锦盒，勉强挤出一抹笑，避开他的目光，
“大哥怎么突然有空过来？不用处理公务吗？”
“今日公务少，想着你许久没出宫，等过几日天气凉爽些，带你去朱雀街的新点心铺尝尝。”
秦轩烁没多想，只当她是待在宫里烦闷，又叮嘱道，
“对了，近日天牢那边守卫加严，你若是在宫里听到什么关于耶律烈的传言，别多问也别多听。
平时也要注意安全，如果要出门一定要多带一些侍卫在身边。”
秦舒菡心里“咯噔”一下：
大哥突然提天牢和耶律烈，难道朝廷已经察觉到什么异常了？
她面上依旧乖巧点头：
“我知道了大哥，我从不管那些事，你放心吧。”
秦轩烁又陪她聊了些宫里的琐事，见她神色渐渐放松，才放心起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处，秦舒菡的指尖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难道是耶律烈真的有什么异常？】
【高低去探一下，只要不是来找我麻烦的，一切都好说。】
还没走远的秦轩烁听着这心声脚步一顿，随后便更快的离开宫殿了。
她转身回到偏殿，对守在门外的绿萼低声道：
“给慕熙瑜传信，让他尽快查两件事——真正的耶律烈下落，以及年初安原之战后，负责押送耶律烈回京的官员是谁。”
绿萼会意，躬身应下，转身悄悄去安排传信事宜。
秦舒菡走到梳妆台前，取下发间的兰花纹银簪，将它放在了空的夹层里。
“果然，只要他们来，我就没法儿好好休息。”
秦舒菡有些烦闷的趴在桌上。
碧桃端着漆盘，刚踏入殿门，就见平日里坐得端端正正的秦舒菡，此刻竟像团没了骨头的软云，整个人趴在冰凉的梨花木桌上。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乌黑的发顶洒下细碎光斑，连带着垂落在肩头的流苏发带，都没了往日里晃动的灵气。
“公主，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碧桃放轻脚步走近，将盛着冰镇荔枝与葡萄的漆盘搁在桌边，指尖不经意触到秦舒菡的手背，竟是温温的，不似往常那般带着些微凉意。
桌案上的宣纸摊开着，墨迹未干的诗句才写了半句，笔杆还斜斜靠在砚台边，墨汁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像是也在替主人发愁。
秦舒菡的声音从臂弯里闷闷传出来，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
“没事，就是有点烦。”
她试探着问：“可是因为大皇子说的话？”
“那倒也没有。”
秦舒菡终于抬起头，眼眶底下带着点淡淡的青影，往日里亮晶晶的眸子像是蒙了层薄雾，
“就是现在，什么活都不想干——练字觉得手沉，看书又瞧不进字里去。”
说着，她又往后靠了靠，整个人陷进铺着软垫的太师椅里，活像只提不起劲的小兽。
碧桃见状，忙换了个语气，笑着提议：
“那公主要去御花园走走吗？
方才路过时瞧见，西廊下的木槿开得正盛，粉嘟嘟的一片，散散心也好。
秦舒菡头也没抬，声音懒洋洋的：
“不要，太阳晒得慌。”
“那去荡秋千？”
碧桃不肯放弃，又想起一处好去处，
“就是你前几日夸过的那架新秋千，绳上缠了软绒，坐着不硌腿，风一吹还能闻见旁边桂树的香味呢。”
“不要，荡来荡去的，头晕。”
秦舒菡把脸转向椅背，连声音都弱了几分。
碧桃咬了咬唇，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那去湖边钓鱼？侍卫刚说今儿湖里的锦鲤格外活跃，说不定能钓上你最爱的那条红尾锦鲤，晚上还能让御膳房做成你爱吃的松鼠鱼。”
“不要。”这次的回答更快，还带着点不耐烦的轻哼。
碧桃正琢磨着还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忽然瞥见漆盘里剩下的几串葡萄，猛地记起半月前秦舒菡提过的话。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说：
“那……你之前在御膳房瞧见，说想试试的炭火烧烤？
听说今日御膳房备了新鲜的羊肉片，还有你爱吃的甜玉米，烤得滋滋冒油，撒上孜然粉……”
“不……这个可以有！”
话还没说完，原本瘫在椅上的秦舒菡像是被按了弹簧，“蹭”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方才还蒙着薄雾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连带着耷拉下去的嘴角都往上扬了扬，伸手就抓过帕子擦了擦脸，语气里满是急切：
“那还等什么？快让御膳房把东西搬到小暖阁去，我这就换件方便的衣裳！”
碧桃看着她瞬间精神起来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忙应道：
“哎，奴婢这就去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