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凝固的小巷里，陈算的呼吸在胸腔中停滞。
对面的“引路人”依然保持着那抹程式化的微笑，而他身后的整个世界——飘落的灰尘、巷口闪烁的霓虹、甚至空气中流动的风——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唯有思维还在运转。
陈算的视线越过引路人，落在巷口一家服装店的玻璃橱窗上。镜面般的玻璃清晰地映出了他此刻的模样，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三四岁，身形清瘦却不显文弱，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像是刚从一场冗长的会议中抽身。黑色的短发干净利落，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额前，却丝毫不显凌乱。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那张脸线条分明，本该是充满朝气的年纪，却因为过分沉静的神情而显得疏离。他的肤色偏白，是长期待在室内缺乏日照的那种白，此刻在霓虹的映照下几乎有些透明。而架在鼻梁上的那副细边眼镜后方，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正冷静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也审视着这个被冻结的世界。
镜中的他，左臂上的天平蛇印正散发着幽幽微光，与现实中的灼热感相互呼应。
陈算微微蹙眉。他注意到镜中影像的一个细节：在他左耳的耳廓内侧，有一个极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银色印记正在若隐若现。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耳，触感平滑，什么都没有。
“很有趣，不是吗？”引路人的声音打破了凝滞，“当你开始用数据的眼光看世界，连自己的倒影都会变得陌生。”
随着他的话音，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灰尘继续飘落，霓虹继续闪烁。
陈算放下手，目光从橱窗转向引路人：“这是某种下马威？”
“只是必要的展示。”引路人优雅地转动手中的硬币，“我们需要确认，你值得这份投资。”
“投资？”周荀之忍不住插话，“你们管这叫投资？把人骗进那个鬼系统？”
引路人轻轻摇头：“天穹科技为所有参与者提供了最宝贵的机会——进化的机会。陈先生，你的【数据视野】不是我们赋予的，我们只是...激活了它。”
陈算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说法，与他在图书馆中得知的真相相互印证。
“林初夏也是你们的‘投资’对象？”他直接问道。
引路人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但很快恢复如初：“林博士是个悲剧。她无法承受进化带来的...认知失调。我们希望你做出更明智的选择。”
他向前一步，硬币在指间翻转：“加入我们，陈算。不仅仅是作为审计长，而是作为合伙人。帮助完善系统，你将分享它带来的一切。”
陈算能感觉到左臂印记传来的灼热，那是系统在施加压力。他能看到空气中浮动的数据流正在收紧，像一张无形的网。
但比这更清晰的，是镜中那个倒影——那个在系统与现实的夹缝中，依然保持着清醒的审计师。
“我有个问题，”陈算平静地开口，“在你们的账本上，林初夏这笔投资，最后是被计入‘坏账损失’，还是‘研发费用’？”
引路人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看来你做出了选择。”他冷冷地说，“真是遗憾。”
硬币被高高抛起，在空中化作无数数据碎片。整个小巷的景象开始扭曲、分解，现实与系统的边界在这一刻变得模糊。
“既然你不愿来总部，”引路人的声音在数据风暴中飘忽不定，“那我们只好换个地方继续这场...面试了。”
陈算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在意识被抽离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橱窗中的倒影对自己点了点头。
那不再是单纯的倒影。
那是审计师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