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太祖的残魂如同退潮般消散,重新蛰伏于石碑深处,只留下那句含义未明的“原来如此”在空旷的大殿中幽幽回荡。
司马靖星脱力地靠在吴枫辰怀中,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方才与先祖意志的对抗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他能感觉到那霸道威严的力量退去,但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明悟,却如同种子般悄然埋下。
吴枫辰紧紧揽着他,感受到怀中身体的细微颤抖和那份劫后余生的脆弱,冰眸中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反而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的东西。他刚才……差点就失去了他。不是因为外敌,而是因为这看似馈赠的传承本身所携带的风险。
“没事了。” 吴枫辰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司马靖星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抬起头,赤金色的眼眸虽然依旧疲惫,却比之前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静与复杂。他看向那面恢复平静的石碑,声音微弱:“他……走了?”
“嗯。” 吴枫辰应道,目光也落在那石碑上,带着审视与警惕。
一旁的司徒烈直到此刻才敢大口喘气,方才那源自灵魂层面的威压几乎让他窒息。他心有余悸地看着那石碑,又看看相倚的两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感慨,突兀地在殿内响起: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能在太祖残魂的冲击下守住本心,小子,你很不错。”
三人猛地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大殿角落的阴影处,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那位曾在冰崖下赠予他们冰魄护心符的玄翁,拄着那根冰晶拐杖,缓缓显出身形。他依旧是一身灰袍,须发皆白,眼神温和而深邃,仿佛早已在此地等候多时。
“玄翁前辈?” 吴枫辰将司马靖星稍稍护在身后,冰眸中带着询问。此人神出鬼没,且对霜火城乃至千年前的秘辛了如指掌,由不得他不警惕。
玄翁对他们的戒备不以为意,目光在吴枫辰和司马靖星身上扫过,尤其是在两人之间那无形却坚韧的羁绊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看来,你们已经初步体会到了‘冰火同心’的真意,并非力量的交融,而是意志的共鸣,是本源的相互守护。”
他踱步走到那冰火双阵中央,拐杖轻轻顿地,目光悠远地望向那面石碑:“胤天那老小子的残魂,性子还是那么急,那么霸道。他当年便是如此,认定之事,九头龙都拉不回来。留下这缕残魂,本意是筛选和磨砺后人,若连他的意志冲击都承受不住,自然不配继承他的力量,更不配探寻那‘太初之秘’。”
司马靖星闻言,脸色有些难看:“所以,这传承的考验,就是差点被自己的先祖夺舍?”
玄翁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是,也不是。夺舍是失败的下场。成功的结果,是你们刚才做到的——在他的意志下,守住自我,并让他……认可。”
他顿了顿,看向吴枫辰:“尤其是你,北冥的继承者。你的选择,你的坚持,才是通过这重考验的关键。胤天那老家伙,虽然霸道,但他认可了的‘同心’,便不会再强行干涉。”
吴枫辰沉默片刻,问道:“前辈,那‘太初之秘’,究竟是什么?与归墟海眼又有何关联?”
这是目前最核心的疑问。
玄翁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环顾这座布满历史尘埃的大殿,声音低沉而缥缈,仿佛穿越了万古时光:
“所谓‘太初’,并非指某种具体的功法或宝物,而是指……天地未分、混沌未开之时,那股最原始、最本源的力量。它是阴阳未判,是冰火同源,是一切法则的起点。”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两人身上:“而你们二人,北冥的极致之寒,胤天的纯粹之火,在千年前那场盟约中互换了部分本源,使得你们的血脉与灵魂深处,都烙印下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太初’印记。这印记,平日里不显,唯有在你们‘冰火同心’,意志与力量真正交融时,才能引动一丝真正的‘太初之力’,如同你们方才净化万魂蛊时所为。”
吴枫辰和司马靖星心中剧震!原来那灰蒙蒙的、仿佛能湮灭一切的混沌光束,竟是传说中的太初之力?!虽然仅仅是一丝!
“但这力量,既是希望,也是最大的危险。” 玄翁话锋一转,语气凝重,“它太过强大,也太过原始,以你们如今的修为和魂魄强度,强行引动或依赖,无异于孩童舞动神兵,未伤敌,先伤己。方才若非胤天的残魂意外被引动,消耗了大部分冲击,单是引动那一丝太初之力的反噬,就足以让你们魂飞魄散。”
两人想起方才施展合击后的极度虚弱与司马靖星险些被夺舍的危机,背后不禁渗出冷汗。
“那归墟海眼……” 司马靖星追问。
“归墟海眼,是九霄大陆一切灵气的归宿,也是封印着上古神魔战场遗址的禁地。” 玄翁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与警告,“那里沉睡着难以想象的恐怖存在,也埋藏着突破隐元境、乃至窥探更高境界的秘密。而你们身上交织的‘太初’因果,以及这冰火同源的特性,正是稳定并打开海眼深处某道关键封印的……不可或缺的‘钥匙’。”
钥匙!又是钥匙!
夜无痕说过,玄翁现在也确认了!
“所以,幽冥教,乃至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追杀我们,就是为了这把‘钥匙’?” 吴枫辰冰眸锐利。
“没错。” 玄翁点头,“他们想利用你们,打开封印,释放其中的力量,或者……唤醒某些不该醒来的东西。”
大殿内一片寂静。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庞大,也更加危险。他们不仅是宿命的纠缠者,更是一把关系到整个大陆安危的“钥匙”。
“那我们该如何做?” 司马靖星深吸一口气,赤金色的眼眸中燃起斗志,“总不能坐以待毙,或者一辈子躲藏。”
玄翁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霜火城的传承,是基础。你们需要在这里,真正掌握平衡体内冰火本源的方法,稳固那丝太初印记,提升自身实力。当你们能随心所欲地引动一丝太初之力而不伤及自身时,或许,才有资格去面对归墟海眼的挑战,去决定这把‘钥匙’最终的用途——是打开灾祸之门,还是……锁死它。”
他抬起拐杖,指向大殿后方一扇之前未曾注意到的、被冰层覆盖的侧门:“那里,是北冥当年的静修室,也是这座大阵的核心之一。里面有他留下的关于平衡本源的一些心得。你们可以在那里闭关一段时间。”
说完,玄翁的身影再次开始变得模糊。
“前辈要去何处?” 吴枫辰问道。
玄翁的身影几乎要融入虚空,只有苍老的声音留下:
“守望者的职责,是守望,而非直接干预。剩下的路,需要你们自己走。记住,力量无分善恶,关键在于执掌力量的心。冰火既可焚天煮海,亦可……孕育新生。”
话音落下,他已彻底消失。
大殿内,只剩下三人,以及面前通往更深层传承的道路。
吴枫辰和司马靖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意。
前路艰险,强敌环伺,身负重任。
但他们,已别无选择。
“走吧,” 吴枫辰扶住司马靖星,声音沉稳,“先去把那‘平衡’之法弄明白。”
司马靖星借着他的力道站直身体,扯出一个惯有的、却比以往更加坚毅的笑容:
“好。这次,可不能再让老祖宗看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