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子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响声。凤昭月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睛,呼吸很轻。她袖口滑落一撮药粉,刚沾到裙面就被风吹散了。
谢陵舟看见了,没说话,只把暖炉往她膝下推了半寸。
车轮突然颠了一下,车身晃动。凤昭月额头猛地前倾,眼看就要撞上窗框。一只手掌及时挡在她面前,掌心贴着她的发丝,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
“稳住。”他的声音低低的,像屋檐下的风。
她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手指蜷了蜷,压住袖子里还在发烫的符纸。
外面天色暗了下来,王府的朱红大门出现在视线里。车停稳后,谢陵舟先下了车,转身站在车门外。凤昭月伸手要自己下来,脚刚踩上踏板,手腕忽然被扣住。
力道很稳。
“慢些。”他说。
她抬头看他。夜露打湿了他的眉梢,唇角却绷得很紧。她想抽回手,但他没松。两人就这么站着,一个在车上,一个在阶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睫毛上的水汽。
然后他俯身,一手穿过她膝弯,一手托住后背,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凤昭月愣了一下,本能地抓住他肩膀:“你干嘛?”
“你走不动。”他说,“别浪费力气。”
她没再挣扎,反而顺势环住他脖子,笑了:“皇叔这是……假戏真做?”
谢陵舟脚步没停,沿着抄手游廊往内院走。灯笼照在他脸上,映出一点冷光。他说:“你跪了半个时辰,本王抱你一程,也算还礼。”
顿了顿,又补一句:“别动,摔了算你赔。”
她笑出声,脑袋轻轻靠在他肩上。玄色锦袍贴着脸颊,温热的,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每次靠近他,都觉得冷,像是贴着一块冰。现在不是。
走廊尽头是正房门口。他把她放下时动作很轻,但她膝盖还是软了一下,往前踉跄半步。他伸手扶住她胳膊,指尖在她腕骨处停留了一瞬。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火纹微微发亮,像炭火将熄未熄的样子。她赶紧攥紧拳头,藏进袖子里。
谢陵舟看到了,但没问。
他只是顺手替她理了理披帛,从肩头抚到臂弯,动作很快。然后转身要走。
“谢陵舟。”她在后面叫他名字。
他停下。
她没再说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他背影顿了两息,终于应了一声:“睡吧。”
说完走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拐角。屋里灯还没点,外头风卷着落叶扫过台阶。她摸了摸刚才被他抱过的地方,胸口有点闷,不是疼,也不是累。
是另一种感觉。
她转身进屋,刚走到桌边,就听见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她没回头。
而是慢慢拉开抽屉,从最底层取出一张新符。指尖划过符纸边缘时,火纹又跳了一下。
外面安静了几息,脚步声重新响起,这次更远了些。
她吹灭了刚点上的蜡烛,坐在黑暗里等。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敲了两下。
“王妃。”是暗影的声音,“凤家来人了,送了封信,在偏厅候着。”
她站起来,走到门口开门。夜风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她接过信,封口盖着凤家的印。
指腹摩挲过那枚熟悉的印记时,她忽然想起白天在宫里,皇帝盯着毒茶的眼神。
还有谢陵舟抱着她走过长廊时,手臂的温度。
她拆开信,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纸上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只有四个字:
**明日回府**。
她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把信纸翻过来,背面有一行极小的字,像是匆忙写下的:
**他们知道你用了火纹**。
屋外风更大了,吹得檐下铜铃叮当响。
她把信凑近烛火,看着它烧成灰烬,掉在地上。
然后她转身走向衣柜,从夹层里取出一把短刀,插进靴筒。
再抬头时,眼里那点笑意已经没了。
她推开房门走出去,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但她知道,有人在看着她。
她朝着月亮门的方向走,脚步很稳。
走到一半,忽然停下。
前方石板路上,有一串湿脚印,正对着她的房门。
她低头看自己的鞋底。
是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