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士洛小北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牢牢钉在秦安手中那本敞开的无名簿册上。那声脱口而出的「咦」,带着毫不掩饰的惊疑,甚至有一丝……难以置信?
秦安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书册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体内那混沌气流瞬间变得警惕而躁动,如同护主的恶犬,在经脉中无声咆哮。
他刚刚经历一场生死搏杀,搜刮来的战利品,转眼就被人点破蹊跷?这少年是敌是友?是巧合路过,还是……一直窥伺在旁?
无数念头电光石火间闪过,秦安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缓缓合上书册,抬眼看着对方,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警惕:「路过?好奇?」
他的声音因之前嘶吼和毒素侵蚀而有些沙哑,更添了几分不符合年龄的低沉。
洛小北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摆手,脸色更红了,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啊,道友千万别误会!贫道…我真的只是路过!师门有训,遇奇人异士,可观而不可扰…我,我就是没忍住…这荒山野岭的,突然看到有人修炼,所以…」他越说越小声,眼神飘忽,似乎自己都觉得这解释苍白无力。
但他那双过于清澈、甚至显得有些「不谙世事」的眼睛,以及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却纤尘不染的道袍,背后那巨大笨拙的剑匣……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矛盾感,反而减弱了些许敌意。
秦安没有放松警惕,数据板在脑海中飞速刷新:目标:洛小北。年龄:约 15-16。装扮:正统道门(疑似)。行为:举止略显稚拙仓促,眼神清澈无城府(疑似伪装?)。实力:能量感应模糊,剑匣能量内蕴(威胁等级:未知,暂定中高)。意图:对功法来源好奇>敌意。
「这书,是我捡的。」秦安言简意赅,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有什么问题吗?」
「捡…捡的?」洛小北眨了眨眼,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意外,他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神秘感,「道友,你这运气…不知是该说好还是不好。这功法,我看着眼熟,很像…很像『幽冥宗』的路子!」
幽冥宗?
秦安目光微凝。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是灰衣人背后的组织?
洛小北见他似有疑惑,继续解释道:「幽冥宗是近百年来冒头的一个邪宗,行事诡秘狠辣,专修各种阴煞毒功,为正道所不容。他们宗门核心功法从不外传,而且据说修炼条件苛刻,极易反噬自身……」他说着,又瞥了一眼秦安手中的册子,眉头微蹙,「你这本,看着像是某种基础或者残篇,但那股子阴邪劲儿,错不了!」
他顿了顿,看向秦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诚的担忧:「道友,这玩意儿邪门得很,你最好还是别练了。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阴煞侵蚀神智,甚至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秦安静静听着,心中波澜骤起。
幽冥宗。邪宗。阴煞毒功。反噬。
一个个词条与他自身的状况,与那灰衣人的手段,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所以,想要他命的,是一个名为「幽冥宗」的邪道组织?为什么?就因为他那一声喊?还是……他们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异常」?
信息链补上了一块关键的拼图,但更大的迷雾随之笼罩。
他看着洛小北那双清澈担忧的眼睛,忽然问道:「你师从何门?」
洛小北挺了挺胸脯,脸上露出一丝自豪:「贫道乃『七星阁』外门弟子,此次是奉师命下山游历,磨砺道心!」
七星阁?
又一个陌生的名字。但从少年提及师门时那自然流露的敬畏与自豪来看,似乎是个正经的正道门派。
正邪对立?所以这少年道士才对「幽冥宗」的功法如此敏感且排斥?
「多谢告知。」秦安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将那本无名册子塞回怀中,没有表态练还是不练。
洛小北见他似乎听进去了,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道友明白就好!对了,还未请教道友名讳?在这深山老林里相遇,也是缘分……」
「秦安。」
「秦安道友。」洛小北拱拱手,显得很是客气有礼,与他那略显跳脱的性子有些反差,「我看道友孤身一人,身上似乎……呃,刚经历过一番波折?」他目光扫过秦安换过的、仍显宽大的黑衣,以及身上尚未完全消散的淡淡血腥气和能量残余。
秦安不置可否。
洛小北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说道:「这青牛山近来不太平啊。我一路行来,听说附近有什么黑风寨为祸,还有幽冥宗的妖人出没……道友若是无事,还是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他那宽大的道袍袖子里摸索起来,嘴里嘟囔着:「师父说出门在外,与人为善…我看看有什么能帮上道友的…」
摸索了半天,他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玉瓶,比之前灰衣人那个精致得多,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
「这是本门的『清风玉露丸』,对治疗内伤、驱除邪毒有些微末效果,道友若不嫌弃,还请收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来,「品阶不高,但胜在中正平和,没什么副作用。」
秦安看着那玉瓶,没有立刻去接。
萍水相逢,赠药?梦里那个世界八十年的阅历让他深知,无缘无故的善意,往往标着昂贵的价码。
但数据感知告诉他,这玉瓶灵气盎然,里面的丹药确非凡品,且气流未传来任何警示。
是陷阱?还是这少年道士……真的就是个心思单纯、滥好人的正道弟子?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接过:「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洛小北见他收下,显得很是高兴,笑容更加灿烂,「那…秦安道友,你接下来有何打算?若是同路,或许…」
他的话还没说完,远处山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尖锐、凄厉的鸟鸣声!穿透力极强,并且带着一种明显的、警告般的意味!
洛小北脸色猛地一变,霍然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清澈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陡然提升,仿佛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师门预警讯号?!」他失声低呼,脸上的轻松惬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焦急。
「秦安道友!抱歉!师门急召,贫道必须立刻前往!」他语速极快,再也顾不得多言,对着秦安匆匆一拱手。
背后那巨大的剑匣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下一刻,洛小北的身影竟变得模糊起来,脚下步伐玄奥一动,如同融入了风中般,眨眼间便已掠出十数丈,再一晃,已然消失在密林深处,速度之快,远超之前表现!
原地只留下一句带着回音的话语:
「道友保重!有缘再会!」
秦安站在原地,握着那瓶尚带余温的「清风玉露丸」,望着洛小北消失的方向,久久沉默。
师门急召?预警讯号?
这青牛山,到底要发生什么?
他低头,拔开玉瓶的木塞。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溢出,里面是三颗圆润如玉、散发着柔和光晕的丹药。
七星阁…清风玉露丸…幽冥宗…黑风寨…
一个个名词在他脑海中交织。
他倒出一颗丹药,吞服下去。
一股温和醇正、却又沛然莫御的能量瞬间化开,如同春风吹拂冻土,迅速滋养修复着他体内每一处暗伤和损耗,甚至连那混沌气流中一些躁动不安的杂质,都被稍稍涤荡、安抚了一些。
效果远胜灰衣人的丹药!
正道大派的手笔。
秦安缓缓握紧玉瓶,目光再次投向东南方向的茫茫山林。
那里,似乎有更大的风暴正在汇聚。
他不再犹豫,迈开脚步,向着那风暴将至的方向,稳步走去。
身影很快融入浓密的林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