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宅的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与暗涌的焦灼中缓慢流逝。沈蔷薇的状态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却又无人敢轻易触碰。
医疗团队调整了方案,更加注重营造安全、舒缓的环境,避免任何可能引发她应激反应的刺激。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大部分时间依旧沉默茫然,但那种歇斯底里的恐惧似乎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困惑的迷茫所取代。
她开始更多地注视周围的事物。会盯着窗帘的纹路看很久,会试图用手指去触碰阳光在床单上投下的光斑。她甚至对护士每日更换的鲜花产生了兴趣,目光会随着那抹色彩移动。
有一次,护士给她换上一束新鲜的百合。沈蔷薇看着那洁白的花瓣,鼻翼微动,似乎闻到了香气。她看了很久,然后极其缓慢地抬起虚弱的手,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花瓣。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几乎耗尽力气的动作,却让旁边小心翼翼观察的护士差点喜极而泣。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外界事物表现出探索的意愿!
监控后的陆沉夜,心脏也被这个细微的动作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微弱的希望交织,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死死盯着屏幕,看着她指尖那一点柔软的触碰,仿佛能感受到那份小心翼翼的好奇。
然而,当护士尝试轻声问她“喜欢吗?”的时候,沈蔷薇却像是被惊醒般,猛地缩回手,眼神瞬间又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知所措的慌乱。她别开脸,不再看那束花,仿佛刚才那个举动是一种不该有的“错误”。
陆沉夜刚刚提起的心,又沉沉落下。那道无形的墙,依然坚固地立在那里。
但变化终究在发生。
又一天,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是津海入秋后常见的气候,空气变得湿冷。
护士怕她着凉,想去关窗。
“别……”一个极其微弱的、沙哑的声音响起。
护士惊讶地回头,看到沈蔷薇正望着窗外,眼神有些飘忽。“……声音……”她补充道,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想听雨声。
护士连忙停下动作,柔声道:“好,那就不关窗,您盖好被子。”
沈蔷薇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雨声,眼神渐渐放空,仿佛沉浸在了某种遥远的回忆里。
监控前的陆沉夜,心中蓦地一动。他想起,在苏城的时候,她似乎就喜欢下雨天,喜欢坐在廊下听雨打芭蕉的声音。她说,那是故乡的声音。
故乡……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他立刻吩咐下去:“去查一下苏城近期的天气。如果也是雨天,立刻接通苏城老宅庭院的实时监控画面,把声音接到病房。”
命令被迅速执行。很快,病房里隐藏的高保真音响中,传出了另一场雨声——那是千里之外的苏城,沈家老宅庭院里的雨声。雨点敲打着青石板、芭蕉叶,发出与津海截然不同的、更为绵密清润的声响,还夹杂着几声隐约的吴语软侬,是邻居家传来的模糊对话。
病床上,沈蔷薇的身体明显松弛了下来。
她专注地听着那来自故乡的、熟悉的风雨声,紧绷的眉心渐渐舒展,眼中尖锐的警惕一点点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几乎令人心碎的眷恋和哀伤。一滴眼泪,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没入枕芯。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安静地流着泪,听着雨,仿佛整个人都被那熟悉的声音带回了遥远的江南水乡,暂时逃离了此刻的痛苦和迷茫。
陆沉夜透过屏幕,看着她流泪的侧脸,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酸水中,胀痛难言。他无法给她拥抱,无法替她擦去眼泪,只能以这样一种迂回而笨拙的方式,试图给她一丝虚幻的慰藉。
他知道,这远远不够。
与此同时,厉南星那边的调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那个支付赵伟明女儿医疗费用的境外基金会,虽然层层伪装,但其最终的资金源头,经过极其复杂的洗钱链条后,隐约指向了一个位于欧洲的、看似与艺术收藏有关的私人信托。
而这个私人信托的拥有者,登记信息极其模糊,但其名下却有多笔巨额资金,流向与萧烬名下企业有过合作的几家空壳公司。
“萧烬是通过这个艺术信托来洗钱和进行非法支付?”陈伯皱眉。
“不像。”厉南星摇头,指着资金流向图,“更像是这个信托,在通过萧烬进行某些操作。萧烬像是执行者,而非主导者。这个信托的背景……深不可测。”
就在他们深入研究这个艺术信托时,一份加密情报被送达陆沉夜手中。
情报显示,近期有一股神秘的境外势力,正在暗中调查数年前沈家灭门案的卷宗,尤其是关于沈家夫妇海外社交圈及艺术收藏品的部分,行为十分隐秘。
沈家……艺术收藏……
陆沉夜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沈蔷薇的父亲生前是一位颇有声望的艺术收藏家和鉴赏家。难道沈家的灭门,并不仅仅是顾家为了夺权那么简单?背后还牵扯到更复杂的、与国际艺术黑市或某些隐秘势力有关的恩怨?
而萧烬对沈蔷薇的执着,除了扭曲的占有欲外,是否也与此有关?那些脑神经干预,仅仅是为了制造恐惧,还是……也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关于沈家收藏的秘密?
线索开始交织,指向一个更加庞大而危险的谜团。
陆沉夜感到,他正在揭开冰山的一角,而水下隐藏的部分,可能远超他的想象。
他看了一眼监控屏幕中,那个听着故乡雨声默默流泪的女人。她的身上,究竟还背负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危险?
保护她,不再仅仅是出于爱或愧疚,更成了一场关乎真相与生存的战争。
南方的风雨声,依旧温柔地回荡在病房里,暂时抚慰着一颗破碎的心。而北方的阴谋,却已露出了更加狰狞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