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四月末总爱落些毛毛雨，细得像牛毛，飘在报社的玻璃窗上，晕开一片片小小的水痕。念念正和阿哲、小夏围着桌案，把刚印好的《四季手作札记》样书摊开，指尖抚过封面的烫金书名——下面绣着的沙枣与银杏纹样，是苏晓棠前晚连夜用云锦金线补绣的，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你妈妈这手艺也太绝了！”小夏捧着样书，翻到“敦煌沙枣”章的插画，“这沙枣叶的金线绣边，比印出来的还生动，读者拿到肯定要惊到！”阿哲也点头，指着“西安皮影”章的插画面：“我刚才跟印刷厂确认了，下周就能批量印刷，到时候我们先给敦煌的老木匠爷爷寄一本，再给苏州的张阿姨送过去，让他们看看自己的故事印在书里的样子。”
念念笑着应着，刚想拿出手机给妈妈发样书的照片，苏晓棠的电话先打了过来。屏幕上“晓棠”两个字刚亮起，就带着急促的震动，念念心里莫名一紧——妈妈很少这样连铃声都没响完就打来。
“念念，你跟同事们说声，妈妈这边有点急事，得去趟江南研究院。”苏晓棠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平时没有的急促，还有隐约的风声，“你爸爸的科研队……遇到点麻烦，刚才打电话说关键样本出了问题，设备也出了故障，让我过去帮忙看看。”
“样本？是之前爸爸说的那个手作材料研究样本吗？”念念立刻站起来，手里的样书都忘了放下，“严重吗？要不要我跟您一起去？”
“不用，你在报社好好跟同事们收尾样书的事，妈妈跟你爸爸汇合就行。”苏晓棠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快步收拾东西，“你爸爸说样本是之前从敦煌带回来的沙枣胶和南京的银杏木纤维，本来是想研究怎么改良让手作材料更耐用，结果保存的时候湿度没控制好，现在成分有点不稳定，设备参数也乱了。妈妈之前跟你爸爸一起整理过这些材料的特性笔记，或许能帮上忙。”
挂了电话，念念跟阿哲、小夏简单说了情况，两人都赶紧催她：“你快跟苏老师说注意安全，样书这边我们盯着，肯定没问题！”小夏还把刚装袋的样书递了一本，“给苏老师带上，路上要是有空能翻翻看，也能放松点。”
苏晓棠这边刚把帆布包拉链拉好，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是江亦辰派来接她的同事老周，手里拿着车钥匙，脸色也带着焦急：“苏老师，江队刚才又催了，说样本要是再不稳定，之前三个月的研究数据可能都要受影响，我们得尽快赶过去，走高速的话一个半小时能到。”
“麻烦你了老周，我都收拾好了，现在就能走。”苏晓棠把那本样书塞进包里，又检查了一遍随身带的笔记本——里面记着她这几年做手作时，对沙枣胶、银杏木、腊梅染汁的特性观察，比如沙枣胶在湿度60%以上会发黏，低于40%会开裂；银杏木纤维泡在腊梅汁里能增强韧性，这些都是她一次次实验记下来的，或许真能帮上忙。
车子刚驶出小区，苏晓棠就给江亦辰打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嘈杂的机器声，还有江亦辰略带沙哑的声音：“晓棠，你到哪了？我们刚才测了样本的黏度，比正常数值低了30%，设备的温度传感器也坏了，没法精准控制保存环境，几个年轻队员都快急哭了。”
“我刚上高速，老周开车，估计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到。”苏晓棠把车窗稍微降下点，让风透进来清醒些，“你先别急，跟队员们说先把样本转移到阴凉的地方，别再动设备了。我记得之前我们一起做沙枣胶实验的时候，你说过沙枣胶的黏度跟湿度、温度都有关系，尤其是刚提取出来的新鲜胶，湿度要控制在55%左右，温度22c最稳定，你现在先看看实验室的温湿度计，是不是偏离这个范围了？”
“温湿度计刚才看了，湿度70%，温度28c，难怪样本不对劲！”江亦辰的声音明显松了点，“我这就让队员们调整实验室的除湿机，先把湿度降下来，等你到了我们再测黏度。”
挂了电话，苏晓棠翻开那本样书，指尖落在“敦煌沙枣”章的插画上——阿哲画的沙枣林里，老木匠爷爷正用沙枣胶黏合木牌，旁边的陶缸里装着刚熬好的沙枣胶，冒着淡淡的热气。她想起去年夏天在敦煌，江亦辰特意跟着老木匠爷爷学熬沙枣胶，记了满满两页笔记，说“这东西天然环保，要是能改良黏度，以后手作展的展架黏合都能用，比化学胶水安全多了”。
当时她还笑他，“你一个搞材料科研的，怎么还跟手作较上劲了”，江亦辰却说“手作材料里藏着老祖宗的智慧，我们搞科研的，不就是要把这些智慧挖出来，让更多人能用嘛”。现在想来，那些看似平常的手作时光，其实早就为今天的科研埋下了伏笔。
车子在高速上平稳行驶，雨渐渐停了，天边透出点淡淡的光。老周偶尔跟苏晓棠聊两句，说江亦辰这三个月几乎天天泡在实验室，有时候半夜还在群里发样本数据，就为了赶在五月的手作材料展前出成果，“江队说要是研究成了，就能给像老木匠爷爷、张阿姨这样的手艺人免费提供改良材料，让他们的手作能保存更久，不容易坏”。
苏晓棠听着，心里既心疼又骄傲——江亦辰看似不常参与家里的手作事，却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支持着手作，这份心意，比什么都重要。她又翻开笔记本，找到去年记录的沙枣胶改良实验：“10月12日，沙枣胶+少量腊梅汁（煮过的），黏度提升15%，韧性增强，保存时间延长2个月”，当时是为了让沙枣木牌黏合更牢固做的实验，现在或许能给科研队提供思路。
一个半小时后，车子终于驶入江南研究院的大门。远远就看到实验室的灯亮着，门口站着两个年轻队员，看到车子立刻迎上来：“苏老师！您可来了！江队在里面盯着样本呢，刚才湿度降下来点，黏度稍微回升了点，但还是没到正常数值。”
苏晓棠跟着队员走进实验室，一股淡淡的沙枣香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实验室里摆着好几台大型设备，屏幕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江亦辰正蹲在样本柜前，手里拿着个检测仪，眉头皱得紧紧的。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到苏晓棠，眼里的焦急才淡了些：“你来了，快看看这个样本。”
苏晓棠走过去，接过检测仪——屏幕上显示黏度数值320mpa·s，而正常新鲜沙枣胶的黏度应该在450mpa·s左右。她又拿起装样本的玻璃罐，对着灯光看了看：“样本表面有点发黏，但是里面还有点分层，应该是湿度太高导致水分渗透进去，稀释了胶的浓度。”
她记得去年熬沙枣胶的时候，老木匠爷爷说过“熬好的胶要放在陶缸里，上面盖层腊梅叶，既能防潮又能保香”，于是跟江亦辰说：“我们之前熬沙枣胶，要是遇到湿度大的天气，会在保存容器里放些干燥的银杏叶，银杏叶的吸水性好，还不会影响胶的成分，要不我们试试？”
江亦辰立刻让队员去取干燥的银杏叶，又拿来几个新的玻璃罐：“之前我们只想着用设备控制温湿度，忘了从材料本身的特性入手，你这个办法说不定真管用。”
队员很快拿来了银杏叶——是之前科研队从南京银杏林采的，晒干后一直存着做实验用。苏晓棠小心地把样本分成几份，分别装在玻璃罐里，每个罐里放两三片干燥银杏叶，盖紧盖子后，放在调整好温湿度的实验台上：“我们等半小时再测，看看黏度能不能回升。”
趁着等的时间，江亦辰带着苏晓棠看故障的设备——是一台用于检测材料韧性的拉力机，屏幕上显示参数异常，指针一直在跳动。“刚才队员操作的时候，不小心把银杏木纤维样本卡在了夹具里，强行取出来后，参数就乱了。”江亦辰指着夹具处，“我看了说明书，说是可能传感器错位了，但我们调了半天也没调好。”
苏晓棠凑近看了看夹具，又摸了摸传感器的位置——她想起之前在家用缝纫机缝沙枣木牌的挂绳，缝纫机卡线后，也是传感器错位，江亦辰帮她调的时候说过“传感器要跟夹具保持平行，不然就会报错”。于是她跟江亦辰说：“你看这个传感器的位置，是不是有点歪了？之前家里缝纫机卡线，你调传感器的时候说要对齐夹具的中线，要不我们试试把传感器往左边挪一点？”
江亦辰立刻找来工具，按照苏晓棠说的，小心地调整传感器的位置。调完后，他打开设备开关，屏幕上的参数慢慢稳定下来，指针也恢复了正常数值：“成了！晓棠，你这观察力也太厉害了，我们几个搞设备的都没注意到这点！”
旁边的年轻队员小吴忍不住感叹：“苏老师，您也太懂了吧！不仅知道样本怎么保存，还会调设备，比我们这些科班出身的还厉害！”苏晓棠笑着摆手：“都是平时做手作积累的小经验，跟你们的专业知识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半小时很快过去，苏晓棠和江亦辰一起去测样本黏度。当检测仪的数值跳到430mpa·s时，实验室里的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虽然还没到450mpa·s的最佳数值，但已经接近正常范围，而且样本分层的情况也消失了。
“再加片银杏叶，再等半小时，应该就能到正常数值了！”苏晓棠又给每个罐里加了片银杏叶，“我之前做沙枣胶黏合木牌的时候，要是黏度不够，就会多放片干燥银杏叶，让它再吸点水分，黏度很快就上来了。”
江亦辰看着苏晓棠专注的侧脸，心里满是感激——从恋爱时一起在秦淮河畔做手作，到结婚后一起研究手作材料，苏晓棠总是能用她那些看似平常的手作经验，解决他科研中遇到的难题。他想起刚才队员们焦急的样子，又看看现在大家脸上的笑容，忍不住说：“晓棠，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我们不知道还要熬多久。”
“跟我还这么客气？”苏晓棠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笑意，“你搞这个研究，不也是为了让手作材料更好用，让更多手艺人受益嘛，我不过是帮点小忙。对了，你们之前说要改良沙枣胶，让它更耐用，我还有个想法——上次在敦煌，林阿婆用沙枣胶混了点驼奶，说能让胶的韧性更好，我们下次可以试试这个配方，说不定能有新发现。”
江亦辰立刻拿出笔记本记下来：“好啊！你这个想法好，驼奶也是天然材料，跟沙枣胶搭配，既环保又安全，下次我们就做这个实验。”
旁边的老周笑着说：“江队，苏老师就是您的‘科研灵感库’啊！每次遇到难题，只要苏老师一来，准能解决。”大家都笑起来，实验室里的紧张气氛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喜悦。
又等了半小时，再次检测样本黏度，数值正好跳到450mpa·s，完美达到正常范围。江亦辰让队员们把样本重新存入专用保存柜，调整好温湿度，又测试了拉力机，确认设备正常运行，才松了口气：“好了，总算把问题解决了，大家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明天再继续整理数据。”
队员们都累坏了，听到这话纷纷收拾东西，小吴路过苏晓棠身边时，还特意说：“苏老师，下次您一定要多来实验室给我们指导指导，您的手作经验太有用了！”苏晓棠笑着答应：“好啊，下次我带点沙枣糕来，给你们尝尝，也让你们感受感受沙枣的味道。”
走出实验室时，天已经黑了，研究院的路灯亮着，暖黄色的光洒在小路上。江亦辰牵着苏晓棠的手，慢慢往前走，晚风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格外舒服。“刚才你没来的时候，我还真有点慌了，”江亦辰轻声说，“这个样本对我们很重要，要是出了问题，不仅之前的研究数据受影响，还赶不上五月的手作材料展，没法给手艺人提供改良材料了。”
“我知道你重视这个研究，”苏晓棠靠在他肩上，“其实我刚才在路上翻样书，看到阿哲画的沙枣胶熬制插画，就想起你在敦煌跟着老木匠爷爷学熬胶的样子，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肯定能把这个研究做好，因为你对这些手作材料，是真的用心。”
江亦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念念发了条消息，告诉她问题已经解决，让她放心。很快念念就回复了，还发了张样书摊在报社桌上的照片，配文：“爸爸妈妈注意安全，样书这边一切顺利，等你们回来一起看！”
两人看着照片，都笑了。苏晓棠想起念念小时候，跟着他们一起在小院里刻银杏木牌，小手被刻刀扎了下，却还是坚持要刻完，说“要刻一块送给爸爸，祝爸爸科研顺利”。现在念念长大了，不仅能帮着做手作，还能在报社独当一面，心里满是欣慰。
“明天早上我们再去实验室确认下样本情况，没问题的话，下午就能回南京了。”江亦辰说，“回去后，我们跟念念一起，把样书给老木匠爷爷、张阿姨他们寄出去，再去小院煮点沙枣汤，庆祝一下。”
“好啊，”苏晓棠点头，“我还想跟你一起再做次沙枣胶实验，试试加驼奶的配方，说不定能赶在五月的手作材料展前出成果，给手艺人一个惊喜。”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远处实验室的灯还亮着，像是在守护着那些珍贵的样本，也像是在守护着他们对科研的热爱、对手作的坚守。苏晓棠握紧江亦辰的手，心里满是期待——期待着改良后的手作材料能帮助更多手艺人，期待着五月的手作材料展能顺利举办，期待着一家人能再次在小院里，一起刻木牌、煮沙枣汤，把平凡的日子，过得像手作一样温暖、有意义。
第二天早上，苏晓棠和江亦辰早早来到实验室。检测样本黏度，依旧稳定在450mpa·s；检查设备，所有参数都正常。队员们也都精神饱满地来了，开始整理之前受影响的数据，小吴还特意把苏晓棠的沙枣胶保存方法记在实验室的“经验手册”上，说“以后再遇到样本湿度问题，就按苏老师的方法来，准没错”。
中午吃过饭，两人跟科研队的队员们告别，踏上回南京的路。车子驶离研究院时，苏晓棠回头看了一眼——实验室的窗户里，队员们正忙碌着，阳光洒在玻璃上，亮得像希望。她翻开笔记本，在昨天记录的沙枣胶保存方法下面，又添了一行：“沙枣胶+干燥银杏叶（55%湿度，22c），黏度稳定；设备传感器需与夹具中线对齐，避免参数异常。科研与手作，从来不是两条平行线，而是能相互支撑、相互成就的光。”
车子在高速上行驶，窗外的风景渐渐熟悉起来。江亦辰握着方向盘，偶尔跟苏晓棠聊起五月手作材料展的计划，说要把改良后的沙枣胶、银杏木纤维做成样品，让手艺人现场试用；苏晓棠则说要在展会上设个“手作经验分享区”，让老木匠爷爷、张阿姨他们来讲讲怎么用这些材料做出更好的手作。
远处南京的轮廓渐渐清晰，秦淮河的水光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苏晓棠知道，回去后还有很多事要做——样书的后续推广、手作材料展的筹备、跟念念一起给手艺人寄书……但她一点都不觉得累，因为她知道，身边有江亦辰的陪伴，有念念的支持，有一群热爱手作、热爱科研的朋友，这些平凡的日子，一定会像沙枣胶一样，黏合起所有温暖的时光，变成最珍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