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已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悲壮而凝重的气息。避难所内残存的灯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仿佛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关乎世界存亡的豪赌。幸存者们自发地退到边缘,将中心区域留给林溪和她的同伴们,他们的眼神中交织着恐惧、期盼,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寄托。
林溪盘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陈浩和两位顾临呈三角之势守护在她身旁。苏晚(未来和过去)则在她周围架设起数台闪烁着微光的精密仪器,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在虚拟屏幕上倾泻而下,构建着复杂无比的规则扩散模型。
“开始构建‘悖论’扩散协议……”苏晚(未来)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激荡,“以‘万象归墟之瞳’为源点,以林溪为媒介,逆向注入现实规则基础层……模型运行中……”
林溪闭上双眼,将全部意识沉入那近乎枯竭的深处。她不再去感受身体的虚弱与空乏,而是将全部的心神,都聚焦于那条连接着她与遥远虚空中那个“奇点”的无形纽带。
这条纽带,因她意识的集中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它并非能量的通道,更像是一条由纯粹的“概念”与“可能性”编织而成的桥梁。一端是她那残存的、融合了悲伤与悖论的本质,另一端,则是那片包容了无数规则碎片、正处于动态平衡中的混沌之海——“万象归墟之瞳”。
她“看”到了那片混沌的宁静脉动,感受到了其内部那无穷无尽、相互矛盾却又奇妙共存的规则可能性。它像是一个初生的宇宙,拥有所有的蓝图,却尚未决定走向何方。
现在,她要引导这股力量,去“污染”现实。
“连接稳定……开始引导‘悖论’特性……”林溪在心中默念,同时通过纽带,向那片混沌之海发出了自己的意志。
没有抗拒,没有排斥。那初生的“瞳”似乎对林溪的意志有着天然的亲近与信任。一股庞大、晦涩、充满了自我指涉与逻辑循环的“悖论”洪流,顺着那条概念桥梁,缓缓流淌而来,注入林溪那空乏的体内!
“呃——!”
即便有所准备,当这股远超她目前承受能力的、源自规则本源的“毒素”涌入时,林溪还是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她感觉自己的存在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不断自我粉碎又重组的逻辑漩涡!每一个细胞,每一缕意识,都在承受着“是”与“非”、“存在”与“虚无”的极致拉扯!
她的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如同电路板又如同神秘符文般的暗红色与银色交织的光纹,那是“悖论”特性在她体内外显的迹象!
“林溪!”陈浩焦急地低吼,却不敢轻易触碰她,生怕干扰这精密的进程。
“稳住!她在适应!”顾临(过去)低喝道,他与顾临(未来)同时将自身的秩序之力提升到极致,两道银色的光辉如同坚固的堤坝,环绕在林溪周围,强行稳定着她那因庞大力量灌注而剧烈波动的存在边界,防止她尚未“放毒”就先一步被这“毒素”本身瓦解。
苏晚紧盯着数据屏幕,语速飞快:“‘悖论’特性接收中……林溪载体负荷已达临界点75%……83%……不能再多了!开始构建反向扩散路径!”
林溪强忍着灵魂都被撕裂重组的剧痛,按照苏晚计算的模型,开始将那汹涌的“悖论”洪流,通过自身这个“转换器”和“放大器”,向着外界——向着那正在被无形“啃噬”的现实规则基础——反向倾泻而出!
她不再是用意识去感知,而是用自身的存在,去“拥抱”和“浸染”周围的空间。
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避难所内依旧安静,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
但很快,一些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开始悄然出现。
一个守卫手中的能量步枪,枪管毫无征兆地微微弯曲,然后又在下一秒恢复了笔直,仿佛刚才的弯曲只是幻觉。
地面上的一块金属碎片,其影子在灯光下出现了短暂的重叠,仿佛同时存在于两个略微不同的位置。
空气中,一句尚未说完的话语,其尾音似乎被拉长、扭曲,带上了诡异的回响,含义变得模糊不清……
这些变化微小而短暂,却违背了常理,动摇了人们对“现实”最基本的信任。
“规则基础出现扰动!”苏晚(未来)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与紧张,“‘悖论’特性开始渗透!扩散模型运行正常!”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随着林溪引导的“悖论”洪流持续不断地注入,更显着、更广泛的异变开始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避难所的金属墙壁上,开始浮现出不断流动变化的、非欧几里得几何的图案,凝视久了会让人头晕目眩,仿佛空间本身的结构正在变得“柔软”和“不确定”。
灯光照射下的物体,其颜色开始在不同光谱之间微妙地跳跃、融合,失去了恒定的属性。
甚至有人感觉自己的记忆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某段清晰的回忆突然变得模糊,或者凭空多出了一段不曾有过的经历碎片……
这不是毁灭,而是一种……“现实”的“松动”和“多元化”?仿佛世界原本坚不可摧的规则基石,被注入了某种能够使其“弯曲”和“迭代”的活性!
而通过那些精密的探测仪器,苏晚清晰地“看”到,代表规则基础“确定性”的数据曲线,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剧烈波动、下跌!而那些表征“概念啃噬”的细微衰减信号,在接触到这股汹涌的“悖论”洪流时,如同遇到了天敌般,出现了明显的……“退缩”和“紊乱”!
有效!“悖论之毒”真的能干扰甚至“毒害”那种无形的啃噬机制!
“扩散范围扩大!影响半径超过一公里!五公里!”苏晚(未来)激动地报着数据。
但林溪的状况却急转直下!作为“桥梁”和“转换器”,她承受着来自“归墟之瞳”和现实规则基础的双重压力!那暗红与银色交织的光纹在她身体表面疯狂闪烁、蔓延,仿佛随时会将她彻底分解成规则的尘埃!她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浮沉,几乎要失去对那庞大意念洪流的控制!
“她快到极限了!”顾临(过去)咬牙支撑着秩序屏障,额头上青筋暴起。
顾临(未来)没有说话,只是将体内那混合了时间悖论的残余力量毫无保留地输出,试图加固林溪那濒临崩溃的存在边界。
陈浩双目赤红,猛地将双掌按在地面,炽热如烈阳的守护意志不再外放,而是如同温暖的泉水般,逆向注入林溪脚下的地面,试图从物质层面给予她最基础的支撑。“撑住啊!小溪!”
就在林溪的意识即将被那悖论洪流彻底冲垮,扩散进程可能中断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那股无形的、一直如同背景噪音般存在的“概念啃噬”力场,似乎被这大规模的“悖论”入侵彻底激怒了!又或者,是感知到了“食物”发生了致命的变质?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规则领域都要宏大、都要冰冷、仿佛源自宇宙法则本身的“排斥”与“净化”意志,如同苏醒的巨神,从现实规则的极深处……轰然降临!
它不是某个具体的“存在”,更像是世界为了维持自身“确定性”而启动的……“免疫系统”?!或者说,是那些“食客”留下的、用于维护“餐桌”稳定的……“防腐机制”?
这股意志的目标明确——抹除一切“不确定性”,修复被“悖论”污染的规则基础,将一切拉回“正常”的轨道!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作为污染源头的林溪,以及她正在引导的那道悖论洪流!
轰!!!
无形的碰撞在规则的底层爆发!林溪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一柄由纯粹“否定”构成的巨锤狠狠砸中!她引导的悖论洪流被强行遏制、倒灌!守护在她周围的秩序屏障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噗——!”林溪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血液并非鲜红,而是呈现出一种暗红与银色交织的、不断变幻的奇异色彩!她周身的光纹瞬间黯淡,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向后倒去!
“林溪!”
“小溪!”
陈浩和顾临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扩散进程……要失败了吗?
然而,就在林溪意识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她通过那条与“归墟之瞳”连接的纽带,感受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来自那片混沌之海的……“回应”!
那初生的“瞳”,似乎被外界这股试图“净化”和“否定”它的力量所激怒,又或者,是本能地要保护与它同源的林溪?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原始的、包容了所有被否定可能性的混沌之力,顺着纽带,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轰然涌入林溪体内,并透过她这个媒介,悍然撞向了那股试图“净化”一切的世界意志!
这不是“悖论之毒”了!
这是……“混沌”本身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