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的手还贴在那颗紫色心脏上，指尖发麻。他的心跳停了，呼吸也断了，可意识却清醒得像被钉在夜里。画面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不是眼睛看到的，是直接塞进脑子里的。
他看见老宅后院，石台摆在槐树下，月光照出一圈暗红纹路。母亲跪在那里，穿一件素白长裙，头发散着，手按在符阵中央。她的脸很平静，但手指在抖。
三头犬蹲在她旁边，三个头都低垂着。左首闭着眼，右首鼻尖贴地，中间那个缓缓转过来，舌头伸出，轻轻舔了舔母亲的手背。她没躲，反而抬手摸了摸它的头顶。
“大人，请保我儿平安。”她说。
三头犬的中间头张开嘴，声音沙哑：“阴天子血脉，百年一轮回。这一世，吾主将借你子之身，重启鬼门。”
母亲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她看了很久，然后把它塞进年幼的陈昭衣兜里。小孩站在一旁，穿着小号卫衣，眼神茫然。母亲抱住他，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点点头，把衣服拉链拉紧。
画面一晃，母亲的身体开始变淡。她的皮肤泛灰，手指像纸一样碎开，一片片飘走。她没有叫，只是看着儿子的方向，嘴唇动了动。
陈昭认得那句话。
“活下去，别回头。”
系统提示浮现在识海：【检测到上古契约，妖狐通过三头犬控制了你的母亲】
他没动。他知道这提示已经等了很久，从他第一次见鬼那天就在等。可现在真相来了，他却只想让它晚点出现。
他又看了一遍那段记忆。
三头犬不是来杀人的。它是来守约的。母亲也不是被害者，她是自愿献祭的人。而他自己，从出生起就是祭品。
那只抓住他手腕的手还在紫色心脏里，皮肤贴着皮肤。冷得像冰，却又带着脉搏一样的跳动。他想抽手，身体却不听使唤。他只能站着，任那些画面一遍遍重放。
他看见母亲死后，灵魂被一根黑线吊着，挂在虚空裂缝中。她一直在喊，声音撕裂：“放过他！别选他！”没有人回应。只有三头犬守在裂缝外，三个头轮流睁眼，像是在看守什么重要东西。
他看见自己十岁生日那天，鬼域之心第一次跳动。地下升起紫光，连着他家老宅的地基。那晚他发高烧，母亲抱着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嘴里念着听不懂的话。
他看见周婉第一次出现在校园时，三头犬在远处山林里抬头望了一眼。那一眼不是敌意，是确认。
所有线索串在一起。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三头犬会追他。不是为了杀他，是为了把他带回这里。它要完成契约的最后一环——让阴天子血脉亲手触碰鬼域之心。
他的手慢慢松开。
紫色心脏还在跳，表面的湿光流转如初。他后退半步，腿一软，差点跪下。右腿撑住了，左手扶住断剑，才没倒。裤管空荡荡地晃了一下。
他伸手探进衣兜。
那块玉佩一直带在身上，十年没拿出来过。他以为只是遗物，是母亲留下的念信。现在他必须看清楚。
掏出来的时候，指尖沾了点湿。玉佩上有干掉的血迹，颜色发黑。他用拇指蹭了蹭，翻到背面。
一个“周”字刻在角落，刀痕很深，像是用力刻上去的。
他盯着那个字，很久没眨眼。
周家。通灵世家。周鸿。周婉。
母亲和他们有关系？还是说……这一切早就安排好了？
他想起周鸿看他时的眼神。不像是敌人，也不像是同族。更像一个等着结果的人。还有周婉，为什么会刚好转学过来？为什么第一眼就拍下他超度亡魂的画面？
玉佩在他掌心发烫。
他没握紧，也没松开。就这么站着，面对鬼域之心，左手断剑垂地，右手攥着玉佩，指节发白。
系统没有再提示。也没有弹出选项。刚才那场记忆洪流结束了，可他知道还有更多没浮现。有些事藏得更深，比如母亲是怎么认识周家的，比如那场仪式到底是谁主持的，比如妖狐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间点苏醒。
他低头看自己的右腿。裤腿下的皮肤已经开始透明，和左手一样。神魂剥离还在继续，但他感觉不到疼。也许是因为心比身体更早裂开了。
他想起白衣女子自爆前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她没说话，可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别信眼前的一切。
他抬起右手，把玉佩举到眼前。紫光映在“周”字上，边缘泛出一点红。像是血渗出来。
就在这时，玉佩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错觉。是真的在抖，像里面有东西要冲出来。他想扔，可手不受控，反而抓得更紧。一股热流顺着手指窜进手臂，直逼胸口。
他张嘴，没发出声音。
眼前画面再次闪动。
不是记忆。是新的影像。
他看见一座祠堂，门匾写着“周氏宗祠”。里面点着七盏灯，摆成北斗形。一个女人跪在中央，背影和母亲一模一样。她面前站着一个人，穿深色长衫，侧脸熟悉。
是周鸿的父亲。
他们对话的声音很低，听不清内容。但最后，母亲摘下手镯，放进一个木盒里。周鸿父亲接过盒子，点了下头。
画面消失。
玉佩不再震动。
他站在原地，手还举着，呼吸变重。
他知道刚才看到的是真的。母亲和周家做过交易。而那枚玉佩，不只是信物，是某种凭证。
钥匙。
他放下手，把玉佩紧紧扣在掌心。冷意从脚底升上来，但他站稳了。没有后退，也没有向前。
鬼域之心静静悬浮，紫色光芒照在他脸上。他的眼睛很黑，没有反光。左腿空荡荡的裤管微微晃动。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对自己说：
“所以你们等了这么多年？”
话没说完。
玉佩又震了一下。
这次更剧烈。
他低头看去。
“周”字边缘的血痕正在融化，变成一条细线，缓缓移动。它爬过玉面，最终停在中心位置，组成一个新的符号。
他没见过这个符号。
但它让他想起了什么。
钟馗曾在他手机屏保上画过一道符。他说那是禁咒，用来封印不该存在的东西。
玉佩上的符号，和那道符很像。
只是方向相反。
他盯着它，喉咙发紧。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脚步，也不是风声。
是水晶裂开的声音。
他没回头。
可他知道，鬼域之心的外壳又裂了。比刚才更大，更深。
一股气流从裂缝中溢出，扫过他的后颈。冰冷，带着腐味。
他仍不动。
右手慢慢收紧，玉佩嵌进皮肉。
左手的断剑尖端擦过地面，发出短促的刮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