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砚，你是妖怪，对半妖人类不排斥吗？”
青砚正用竹筷夹起一块浸在酱汁里的梅子鲷鱼，闻言动作顿了顿，鱼皮上的油花顺着筷尖轻轻晃了晃。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云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
“排斥什么?是排斥他们血管里一半的人间烟火气，还是排斥我们同族身上少有的、会为朝露夕阳驻足的温度?”
他把鱼肉放进嘴里，细嚼片刻才继续说：“我活了几百年，见惯了纯血妖怪为了修行弑杀同类，也见过人类为了私欲背叛至亲。
比起血脉里的标签，倒不如说，我更在意一个人会不会在卡到鱼刺时，先想着提醒对面的人小心。”
“可我听说，好多妖怪都觉得半妖是‘杂种’，连人类那边也……”
话没说完，就见青砚夹起一块带着脆骨的鱼肉，仔细挑去细刺后，轻轻放在她碗沿。
瓷碗与竹筷相触，发出一声轻响，恰好打断了她话里的迟疑。
“觉得归觉得，日子是自己过的。”
青砚擦了擦指尖，目光落在窗外檐角垂落的铃铛上，那铃铛映着暮色，泛着细碎的光，
“去年冬天我在溪边煮茶，遇见个半妖姑娘，她能听懂溪水的声音，还帮我挑出了炭炉里没燃透的湿柴。
你看，她既没因为‘半妖’的身份冷待我，我又何必拿血脉当挡箭牌？”
他说着，又给自己盛了勺鲷鱼酱汁，拌进白米饭里，米粒裹上琥珀色的酱汁，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再说了，”他抬眼时，眼底盛着点笑意，像把檐角的碎光揉了进去，
“若是真排斥，我此刻就不会坐在这里，跟你分这盘梅子鲷鱼了——毕竟，你可是我见过最会追问‘为什么’的半妖。”
云霄被这话逗得笑出声，咬了口鱼肉，鱼肉混着酱汁在舌尖化开，连带着刚才那些关于“排斥”的疑虑，也跟着散了大半。
窗外的暮色渐渐沉得深了，燃起的灯笼透过木窗棂，在青砚手边的白瓷茶杯上投下细碎的光晕。
他指尖摩挲着杯沿，看着杯中茶叶缓缓舒展，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里多了点漫不经心的温和：
“前阵子去镇上买茶，还遇见个半妖掌柜。他泡的茶，比山顶千年古茶树摘的还对我胃口。”
“他不怕你是纯血妖怪吗？”云霄咽下嘴里的米饭，好奇地追问。
青砚闻言笑了笑，指腹轻轻敲了敲桌面：“他倒反问我，‘阁下是来喝茶的，还是来查族谱的？’”
这话让云霄忍不住笑出声，他才继续说，“后来熟了才知道，他娘是来自中原的人类绣娘，爹是护林的树妖。
每到春天，他还会摘了自家院子里的桃花，做成桃花酥给街坊邻里分——你说，这样的人，我该排斥他什么？”
说话间，青砚随手夹起一块桂花糕，递到云霄面前：
“就像这桂花糕，用的是今年新收的糯米，去年窖的桂花，管它是人类做的还是妖怪做的，好吃，能让人心里暖，就够了。”
云霄接过桂花糕，咬下一口，软糯的糕体裹着桂花的甜香，顺着喉咙暖到心口。
她抬眼看向青砚，见他正低头用茶盏温着剩下的梅子鲷鱼酱汁，侧脸在灯笼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青砚，我们明天去镇子逛逛怎么样？”
青砚刚把最后一口鲷鱼酱汁拌进白米饭里，闻言动作一顿，抬眼时眼底还沾着纸灯笼映来的暖光。
“镇子？”他重复了一句，指尖无意识蹭过漆碗边缘，
“倒正好，前几日去町里买煎茶时，那半妖掌柜说，西尾屋的染坊新出了‘水缥青’的绉绸，浸了露水再看，能透出像溪面碎光似的纹路。”
他放下竹筷，从和服袖袋里摸出枚用红绳串着的黄铜銭牌，轻轻放在食案上：
“这是掌柜替我留的，说凭着这个能让染坊师傅多展示两匹新样布。”
銭牌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青砚看着云霄眼里亮起来的神色，嘴角弯了弯，
“明日辰时我在玄关等你，正好顺路去看看他院中新晒的桂花有没有干透——顺便，再讨两块他做的栗金团当路上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