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弹指一挥间。
新一团后山的那片禁区，弥漫的杀气几乎凝为实质。
赵刚站在山坡上，眺望着远处泥地里搏杀翻滚的身影，眉头紧锁。
他每天都来。
他亲眼看着那些曾经淳朴的战士，眼神变得一天比一天冰冷，动作一天比一天狠辣。
他们像一群沉默的狼，学习着用最匪夷所思的角度，将匕首送入假人的咽喉；学习着如何像野兽一样，在丛林里无声穿行。
沈征是对的。
只有活下来，才有资格谈论人性。
可赵刚的心里，始终悬着一根弦。
他畏惧这柄名为“狼牙”的利刃，太过锋利，会伤到握着它的手。
训练场上。
沈征吹响了尖锐的哨音。
三十道浑身泥污、杀气腾腾的身影瞬间集结，动作如一人，鸦雀无声。
他们的目光，像三十把淬了火的尖刀，死死钉在沈征身上。
“半个月，够了。”
沈征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冰冷而锐利。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新兵，也不是老兵。”
“你们是狼牙。”
“是刺入敌人心脏的毒牙！”
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现在，你们的毕业任务。”
“一场实战演练。”
“目标——奇袭团部，活捉你们的团长，李云龙。”
话音刚落，三十名队员的眼神骤然一变。
那是一种混杂着嗜血、狂热与极致兴奋的掠食者的光芒。
……
团部。
李云龙听到这个消息时，正端着一碗地瓜烧，准备跟张大彪碰一个。
“啥玩意儿？”
他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喝高了。
“那小子，要让他那三十个猴崽子，来活捉老子？”
张大彪也满脸的难以置信。
“噗——”
李云龙一口酒喷出老远，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狂笑。
“哈哈哈哈——！他娘的！笑死老子了！”
他一拍大腿，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飙了出来。
“这小子是打胜仗打疯了吧？他当团部是什么地方？鬼子的炮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李云龙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把酒碗重重往桌上一顿，眼中闪烁着被彻底挑衅的兴奋。
“好！好小子！有种！”
“老子今天就陪他玩玩！”
他猛地站起身，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如同被触怒的雄狮。
“传我命令！从现在起，团部周围，双岗三哨！”
“把老子的警卫排全撒出去！明哨暗哨，把这周围的林子给老子盯死了！一只耗子溜进来，老子扒了他的皮！”
他走到门口，指着外面那片在夜色中狰狞如鬼脸的悬崖峭壁。
“还有那儿！派两个最机灵的，给老子守住！就算他沈征长了翅膀，也别想从那飞进来！”
张大彪听得热血沸腾，用力点头：“是！团长！我亲自去布防！”
李云龙一把拉住他，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
“光守着多没劲？去，把缴获鬼子的那些绊索诡雷都拿出来，在林子里给老子好好布置布置。”
“老子倒要看看，他那群猴崽子，有几条命来闯！”
李云龙的脸上，满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残忍。
“告诉沈征那小子，老子就在指挥部里温着酒等他！”
“他要是能摸到老子一根汗毛，老子这个团长，让他当！”
夜，深如浓墨。
山风呜咽，如同鬼哭。
新一团的团部灯火通明，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森严得像一座铁桶要塞。
李云龙自信，别说三十个人，就是一个营的鬼子精锐，想无声无息地摸进来，都是白日做梦。
此刻，他正坐在指挥部里，和张大彪、赵刚围着火盆，桌上一盘花生米，一盘炒鸡蛋。
“他娘的，都快半夜了，怎么还没动静？”
李云龙灌了一口酒，有些不耐烦地骂道。
“我看那小子是吹牛吹破了天，不敢来了吧？”
张大彪也嘿嘿直笑：“团长您这布置，别说人了，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只有赵刚，眉头微蹙，总觉得心神不宁。
他了解沈征，那不是一个会说大话的人。
他说要来，就一定会来。
……
距离团部一公里外的密林中。
五道黑影，如同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幽灵，一动不动。
为首的，正是沈征。
他举着缴获的日军望远镜，静静观察着远处的灯火。
“团长，正面进不去。”身边代号“猴子”的周全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李云龙把警卫排全用上了，火力点交叉，没有死角。林子里还有诡雷，硬闯就是送死。”
沈征放下望远镜，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谁说要从正面进了？”
他转过身，指向团部后方那片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的悬崖。
“我们，从那里上去。”
四个队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都是心头一凛。
那是一片近乎九十度的峭壁，足有几十米高，光秃秃的岩壁在夜色中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巨墙。
“走。”
沈征只吐出一个字，便带头潜行而去。
五道身影，如鬼魅般在山地中穿行，落地无声，完美避开了所有暗哨的观察路线。
很快，五人便来到了悬崖底下。
猴子解下背后的绳索，顶端是一个造型奇特的四爪精钢飞爪。
他手臂猛地一甩，飞爪带着尖锐的风声，精准地卡在几十米高处的一道岩石缝隙里。
猴子用力一拽，确认牢固后，第一个抓着绳索，像一只真正的猿猴，手脚并用，飞快地向上攀爬，在陡峭的岩壁上如履平地。
沈征和其他三人，紧随其后。
夜风在耳边呼啸，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可五个人的脸上，只有猎人般的冷静与专注。
几分钟后，五人悄无声息地翻上悬崖顶。
这里，是整个团部防御最薄弱的后方。
李云龙安排的两个哨兵，正背靠着背，缩在避风处打瞌睡。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可能有人能从这片绝壁爬上来。
两道黑影，如狸猫般无声靠近。
在两名哨兵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两只铁钳般的大手便从背后死死捂住了他们的嘴。
冰冷的匕首柄，重重敲在他们的后颈。
“唔……”
两名哨兵连一声完整的闷哼都未发出，便软软地瘫倒在地。
解决掉哨兵，沈征做了一个手势。
五人小组，如同一把无声的手术刀，开始对团部进行精准的切割。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中心开花！
……
指挥部里。
李云龙已经喝得微醺，拍着桌子，唾沫横飞地跟赵刚吹嘘当年的勇武。
“政委，我跟你说，打仗这玩意儿，光有文化可不行！”
“得靠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还有这个！”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胆。
“沈征那小子是厉害，可他还太年轻！想跟老子玩心眼，他还嫩了点！”
张大彪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
赵刚苦笑着，刚想说点什么。
突然！
李云龙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脖子上，猛地一凉。
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瞬间炸上天灵盖。
所有的酒意，在这一刻，全部化为冰冷的汗珠。
他僵着脖子，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柄闪烁着森森寒光的匕首，正稳稳地架在他的颈动脉上。
握着匕首的那只手，稳如磐石。
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团长，你被俘了。”
李云龙、张大彪和赵刚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屋里的沈征和另外四名“狼牙”队员。
他们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鬼魂。
李云龙的嘴巴张了张，喉结剧烈地滚动。
他想骂人，想咆哮。
可看着沈征那双平静无波，深不见底的眼睛，所有的脏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
李云龙才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憋出了一句话。
“他娘的……服了！老子彻底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