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自然也知,沉疴难治,但一州驻军不过千人,兵部册上更是只有不足七百人,戎州的匪祸,那两万人口是怎么来的?”
祁郢对戎州的布局已经到了收网时,却不想这时候还会有匪祸殃及数县无辜百姓之事传来!
戎州王上折陈情,只字不提匪祸是他豢养的私兵所起,朝中也有不明真相的奏请戎州王出兵平匪……简直把祁郢气到了。
兵部尚书赵国公老脸发黑,嗓音粗粝,“陛下,此事当问户部,稽核人口之事是否有漏洞。”
闻言老态龙钟的户部尚书便弯下了腰,“陛下,户部连夜核查过戎州四个上县,七个中县,十九个下县的籍册……臣等并没有发现异常,这样的状况,臣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戎州几十年来上报的洪涝水灾淹死的平民数目作假。”
众人闻言并无意外。
祁郢更是面无表情的道,“先帝在时戎州王就能养一万八千余的私兵,三年过去了,还只是两万人吗!”
御书房的数位大臣齐齐肃然而立,半晌,没人敢说话。
“来人拟旨,”祁郢站起身,俊美高贵,睥睨众生,“诏令天下各路节度使,除边防军,皆三年调换防区,废世袭节度使军权,武夫战卒以功起,另设转运使掌管地方财政,调禁军轮戍剑南道,江南道……”
三年了,天子第一次亮了剑,一纸诏书,天下震荡。
换镇策略在祁郢心中酝酿已久,地方坐大的治理难题自古有之,事情发展到现在,只能说那些藩王们低估了天子诏举贤良方正,潜移默化的巩固君权帝位的野心,也忘了祁郢正统身份代表着至高权威,他暗中整顿军务,鼓舞六军,削权同时也分权给有才干之辈,使军心迅速安定下来,动荡的局势有所缓和。
年轻代表着生机勃勃,如旭日东升!
越靠近乾元宫,路上的巡逻侍卫就越多,待到了乾元宫门口,郭贵嫔自然被拦了下来。
看门的小黄门很机灵的上前来听吩咐,郭贵嫔的大宫女便给了个厚厚的荷包,让他给芳若殿传话,钟粹宫的贵嫔娘娘来了,请良贵人来一趟。
宫里人都知道,皇上并不喜欢宫妃进乾元宫,偶尔运气好的在大门口撞上了才有机会进去,若是巴巴的来,还等着他就别想了,只会惹他厌弃,这都是后妃们亲身实践出来的。
当然如果有正经事,也不是一次都不见。
郭贵嫔等了一会儿,通传的小黄门跑了回来,“娘娘,小的有负所托,皇上在御书房大发雷霆……”
放不放人进去还是皇上一句话的事,他光给芳若殿传话是不得用的。
他为难的把荷包都退了,低声的说了句,“这会儿去传话,怕是都要吃挂落……”
这是实话,郭贵嫔听说皇上在发怒,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让他把荷包收了,自己扶着大宫女的手,慢慢的离开,纵使挺直的背脊也透着股颓靡。
巧的是她们没走多远,就看见匆匆要回乾元宫的萱草。
郭贵嫔竟也认得她,面上一喜,“你是良贵人的陪嫁丫头!”
萱草像是才猛地回神,被吓着了一样,弱弱的点了点头,郭贵嫔瞧出她有些不对劲,心思一动,“瞧你急得满脸汗,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奴婢要去回话,告退了——”萱草连忙摇头,匆匆走了。
郭贵嫔还在想事,她身边的大宫女不满,觉得萱草没规没矩,没等主子放话就敢擅自离开。
“去打听一下,她刚去了哪里,办了什么事。”
等回了钟粹宫,消息也打听到了,原是安嫔生前最喜的一盆素心兰突然坏了根,那是许执麓离开昭华殿都带上的贵重物品,平日是萱草在照料,所以她才着急忙慌的去寻法子拯救,跑去见了专事宫中花草的花匠。
而从花匠口中得知,坏了根就没治了,萱草急哭了,还说自己主子最喜欢兰草。
安嫔养兰花是因为妹妹喜欢……两人中真正喜欢兰草是许执麓!
这个消息让郭贵嫔一扫颓丧,她很快就让人给宫外传了信,不惜手段给她寻来比素心兰更好的兰草来。
投其所好才是最好的敲门砖,王宸妃那个只会捯饬自己的矫情货根本不懂!
次日,万株难求其一的一盆潘兰送进了钟粹宫,郭贵嫔马不停蹄的带着它去了乾元宫。
这一次,许执麓亲到门口接她,守门的黄门客客气气请她们进去,郭贵嫔看了看许执麓,后者好似觉得这事很正常,眼神只瞟着她身后大宫女抱着的潘兰。
“请随小的这边走——”引路的小内侍笑容讨好,当然不是对着郭贵嫔。
为了避开主路和偶尔进出乾元宫的外臣,她们绕来绕去的走了一段路,一刻钟之后到了芳若殿。
夏日已至,芳若殿养了一池荷花,荷叶田田,绿意正浓,婀娜多姿的荷花正是盛放时。
微风习习,廊架上的绿藤慢慢的晃悠,清脆的风铃声也时不时响起,整个芳若殿有股闲时悠然的安然之境。
郭贵嫔的心情突然就落了下去,她坐在厅中,看外面清新自然,看里面一片和乐,许执麓待客远比她想的要随和,她让乳母抱了点点出来,放在榻上,亲自给他抬着下巴,让小孩子练习转脑袋。
点点白白胖胖,小鼻子圆圆的,小嘴嘟着,特别惹人爱,郭贵嫔没忍住盯着看,哪怕没有抱过,也能想象软乎乎的,还有一股好闻的奶香味。
许执麓喜欢握着点点的小手,小家伙根本没有多大力气,他的手指特别软,仿佛一团棉花抚在手指上,让人心痒难耐。
“恭迎陛下——”
郭贵嫔倏然回神,便看见一身宽袖华服的祁郢进门来,白玉带勾勒出他的腰身,身姿颀长,面如冠玉……她呆了一会儿才起身见礼,眼波流转,情意绵绵,“见过陛下。”
却见许执麓根本动也没动,而祁郢大步流星的在她身边坐下,随意道,“起来吧。”
郭贵嫔呆呆地重新坐回去,两人之间隔着低头认真教孩的许执麓,却是她离祁郢最近的一次。
无数的念头纷纷而过,心绪沉浮到最后,她干巴巴的开口,“嫔妾听闻良贵人喜欢兰花,特寻来一株潘兰相赠。”
祁郢闻言看向她,郭贵嫔一向浓妆艳抹,盛气凌人,今日老老实实,言语真挚的,有几分新乐闯了祸后的样子,他有点兴致的道,“潘兰?兰中魁首,朕便是也不曾见。”
郭贵嫔惊喜,“陛下也喜欢?快,绯素,你把兰花端过来。”
被端过来的潘兰,花如碧玉,蕊若金栗,一茎九花,香逾沉水,叶长二尺,自根至梢色如翡翠微有紫脉。
确是潘兰不假,祁郢微微眯眸,眼中笑意更甚,惹得郭贵嫔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