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饮酒了,有些失态。”祁郢今日应酬群臣的确饮了不少酒,可嘴里说着解释的话,人却不受控挨近她,“也是你不听话在先,朕给你玉佩之前说过什么,这是紧急之时保你的小命用的,你竟然就这么用了?”
钦赐龙纹佩能号令他的暗金卫,远不是喜芳的腰牌能比的,简单说,许执麓持这枚玉佩让喜芳去死,她都不会迟疑一瞬。
给她之前祁郢是考虑着往生局需要她全力谋划,为自己省了太多事,若不然以他原先设想,是要武力镇压戎州王,而战事一起,终究是要大耗国力……周边虎视眈眈的敌戎或趁隙而来。
许执麓凝睇眼前之人,细观其神态,一点点抽出手,手腕上已经留下了清晰可见的指痕,“用了一次就不能用了?”
“朕收回来你就不能用了!”
“那你现在要收回?”
祁郢一噎,许执麓撇下他往芳若殿而行,嘴里还不饶人,“既不收回,废话那么多。”
“你嘴是真的淬了毒!”祁郢心烦意闷,咬牙切齿。
许执麓闻言想起什么,身子一阵恶寒,快步远离他。
祁郢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只默默地跟上去。
许执麓仍不搭理他,只自顾自回了芳若殿,而因为她的态度,整个芳若殿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
成姑姑她们不敢怠慢皇上,却又不敢过分殷切,之前那件事让许执麓一直冷了她们,那种就是明面上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但是说话做事都疏离的态度可不比受冷眼的皇上好到哪里去。
毕竟她们都是朝夕相处着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要把许执麓当主子伺候……可不是难为人嘛。
本就是饮了酒又吃了一肚子憋闷的祁郢还想要逗逗儿子,哪晓得刚上手一会儿,点点就哭起来,声音格外吵不说,郑氏她们哄着也不消停。
听得祁郢倍加烦闷,顿时就发了脾气,将满屋子里的人训的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
匆匆沐浴完,连头发都还湿着的许执麓从浴房出来,冷眼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她将点点从郑氏手里接过,探手试试了他额头,当即变了脸色,“有些发热,速去请太医来。”
祁郢这下真是怒气堆叠,“你看看,这些人都是怎么看顾皇子的!”
“这么多人都看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成姑姑和郑氏还勉强维持跪直,贾嬷嬷和几个专门伺候皇子的大宫女全都吓瘫在地,刘金贵缓缓退了一步,而祁郢环视一圈,愣是没说一句在他最跟前的许执麓,“来人,全都给朕送去慎刑司——”
这下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许执麓,想也不想就膝行两步到她跟前,“娘娘,救救奴婢——”
“陛下,娘娘,饶命啊。”
“娘娘,你说句话呀,救救我们——”
“娘娘……”
许执麓心中迅速回想自己离开这段时间,芳若殿没有进来外人,点点也不会无故哭闹不停,她目光从打着抖求救的几个宫女身上掠过,然后是面色惨白的贾嬷嬷,樱草和萱草也因为被祁郢训斥而跪在了靠窗边的位置,这时两人也急急地看着自己。
“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让人看住芳若殿各处,等太医看过再定夺。”
祁郢张口还想说什么,许执麓抱着点点往外走,祁郢下意识跟上去,“你带他去哪?”
在门边的刘金贵悄咪咪的摆了摆手,那得了令冲进来的侍卫们又退出去了,劫后余生的成姑姑贾嬷嬷等人擦汗的擦汗,拭泪的拭泪。
“点点对气味很敏感,或许是这个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味道刺激了他——”许执麓哄着哭的小脸涨红的点点,一边同他解释,走到外头廊下,热风吹过,比起放了冰鉴的寝殿要难耐,但奇异的是点点哭声弱了下去,眼泪汪汪的还转过去看外头。
祁郢长松了口气,伸出手搭在儿子额头上替他遮挡一丝透过屋檐落下的光线,怕光刺的孩子眼睛不舒服,哪晓得他这个动作却让点点立马扯开嗓子嚎起来。
许执麓立马抱着孩子离他数丈远,骤然喝道:“原是你!”
美眸含怒,气势汹天!
那模样像是指证天理不容的凶手。
祁郢对上她的眼睛,一时讷言,整个人屈愤的要死,但他稍一思量就知道事情出在哪里,他在玉津园宴席上轮番被人敬酒,后又和瀞花王、永荣王他们勾肩搭背喝作一团,沾染了些什么在身上还真有可能。
事实不是有可能,而是真的。
路淮真从他的衣襟和宽袖上都验出来了木樨香,少许掺杂了麝香的四合香,还有佛堂香火等驳杂的气息。
经过几番测验,路淮真判定是木樨香最让小皇子不舒服,秋月已至,丹桂飘香,若只是对木樨花不适应,应该早就有所反应了,所以最可能是小皇子天生与炮制过的木樨香材相冲,身体不耐受,会引发呼吸不畅,严重会心悸……
“路掌院,炮制过的香材散发出木樨的香味,并不代表就一定是木樨。”许执麓抱着已经趴在她怀里睡着的点点,慢慢的在花厅中走动,这样的动静会让点点睡得更安心,她压低的声音俨然是怒气未消,而沐浴更衣过的祁郢默默坐着一边喝醒酒汤。
“还有,四合香是廉价四弃香,又怎会掺和的了麝香……”
“我虽不是香中客,但也看过《香乘》《香谱》,香方配比君臣佐使,香气相似,但用材却有天壤之别。”
路淮真叹服,“良贵人所言甚是,光以衣物残留香气确实很难判定。”
“后宫中王宸妃和周昭仪都很擅长调香,刘金贵,你亲自去问问她们。”祁郢放下碗,已经恢复了风光霁月的君子气象,他没说问什么,但是刘金贵却很明白他的心思,立即告退出去了。
“今日玉津园宴内也有诸多香物,路掌院你安排一下太医署的人和殿中省的人一起去查查看。”
“臣遵旨。”
等殿内只剩二人,祁郢转了转手中的指环,两位穿黑甲的侍卫入内,“即日起你二人持金腰牌暗查宫中可有人与玉津园中宫娥内监有往来。”
金腰牌……应该就是喜芳拥有的那种了,许执麓若有所思。
二人不发一言,领命而去。
一番安排之后,祁郢捏了捏胀痛的额头,回身见许执麓还在绕着屏风轻轻挪动,他知道孩子抱久了手酸,便主动过去想要接手。
许执麓转过身,不给他。
祁郢绕到屏风前头去,杵着拦路,低头去看她的眼睛,想事情入神的许执麓皱眉,再度转过身避开。
两人在绕着屏风来来回回足足拉扯了七八个来回,祁郢知道她拗,但不知道许执麓的执,就是执性如山,有种不死不休的倔性。
最后拗不过,理亏的他好言好语的问:“朕以后见点点,都换洗一番行不行?”
“朕也不再拿孩子跟你斗气了。”他再作出让步。
“谁会信反复无常的人,说出去的话总能咽回去!”许执麓小声的哼了一声,嗤笑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