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集团的珠宝文化展设在老城区的美术馆里。这座百年建筑的穹顶下，原本悬挂油画的地方，现在挂满了用红丝绒缠绕的展台，最中央的玻璃柜里，静静躺着那枚曾轰动一时的“希望荆棘”项链——铂金藤蔓上镶嵌的红宝石在射灯下流转着温润的光，不像刚设计时那般凌厉，倒像是被岁月磨出了柔光。
“林老师，这串项链的荆棘刺好像比上次见时圆了些？”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踮脚看着展柜，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设计草图，正是“新锐设计师计划”里最年轻的学员肖雅。她手里捏着支铅笔，笔尖在速写本上飞快移动，把藤蔓的弧度描摹得一丝不苟。
林浅正弯腰调整展柜的射灯角度，闻言直起身，指尖轻轻点在展柜玻璃上：“去年经济危机时改的，你看这里，”她指着最末端的荆棘刺，“原来的锐角是90度，现在磨成了120度，像不像雨后被打湿的枝芽？”肖雅凑近了看，果然发现刺尖带着极细微的圆弧，恍然大悟道：“难怪看着比图片里温柔，原来藏着‘共度难关’的故事！”
展厅入口处，顾沉舟正和美术馆馆长核对流程表。馆长指着墙上的老照片笑：“顾先生，您父亲当年第一次办展就在这厅里，听说为了保护一件清代花丝镶嵌，特意从德国订了恒温展柜。”顾沉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照片里的父亲穿着中山装，正小心翼翼地给展柜盖防尘布，背景里的展架样式，竟和现在用的这组有几分相似。“这次我们也准备了恒温系统，”他摸了摸展柜边缘的金属条，“不过加了个新功能，扫码能看每件珠宝的工艺拆解视频，是林浅带着学员们做的。”
话音刚落，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十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涌了进来，领头的是公益工坊的周明——他现在已经开了自己的工作室，特意带着社区的孩子们来参观。“林老师！您看我带谁来了？”周明笑着推过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这是小宇，上次‘旧饰换新’活动，他用爷爷的旧银锁换了条‘苔痕’手链，现在天天戴着画设计图呢。”
小宇被说得脸红，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是用铝丝弯的小首饰：“林老师，我模仿‘希望荆棘’做了这个，您能告诉我哪里不对吗？”铝丝弯的藤蔓歪歪扭扭，却在最顶端缀着颗彩色玻璃珠，像颗笨拙的星星。林浅蹲下身，拿起那支“铝丝荆棘”，指尖抚过扎手的接口：“你看，真正的藤蔓会自己找支撑，这里如果加个小弯钩，是不是就稳多了？”她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工具，帮小宇把接口捏得圆润些，“就像人遇到困难时，总要互相搭把手。”
下午的工艺体验区格外热闹。林浅带着学员们支起三张工作台，台上摆着银线、镊子和放大镜，教参观者做最简单的绕线戒指。一个穿旗袍的老太太捏着银线半天不敢动，林浅握住她的手示范：“您就当是给毛线绕团，松松地绕三圈，像这样……”银线在指尖渐渐形成个螺旋，老太太忽然笑了：“这手艺跟我年轻时给孩子织毛衣一个理儿！”她的戒指刚做好，孙子就举着手机跑过来：“奶奶，我扫到‘希望荆棘’的视频了，原来红宝石要泡在盐水里洗才亮！”
顾沉舟在展厅里巡视，走到“公益成果展”区域时停住了脚。这里陈列着学员们的作品：苏梅的苗族錾刻手镯上，蝴蝶翅膀的纹路里藏着“感恩”两个小字；赵野设计的“重生”吊坠，用的是回收银料，内侧刻着参与熔炼的二十三位员工的名字。最显眼的是个玻璃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旧首饰——都是“旧饰换新”活动里收到的，现在被改造成了一件装置艺术，罐口缠绕着新做的银链，像条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
傍晚的文化讲座座无虚席。林浅站在投影幕前，身后是“希望荆棘”的设计手稿，从最初的潦草草图到最终的成品图，密密麻麻记着二十三次修改记录。“大家看这张，”她点出其中一张标注着日期的手稿，“2019年3月17日，那天我们刚得知海外合作方要撤资，我把荆棘刺改得特别尖，像是在发脾气。”台下笑起来，她却话锋一转，调出最后一版手稿，“但三个月后，我们决定把刺磨圆，因为发现真正的力量不是扎伤别人，是带着伤痕继续生长。”
讲座结束时，周明抱着个大盒子找到林浅：“林老师，学员们凑钱做了这个，想放在展厅最显眼的地方。”打开盒子，里面是件用各种边角料拼的珠宝装置：碎钻拼成的星星，银料边角弯的藤蔓，甚至还有“星芒”系列剩下的链条，最后用红丝绒缠成个心形，中间嵌着块小小的牌子，写着“因为有光，所以同行”。
顾沉舟站在展厅中央，看着夕阳透过穹顶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孩子们围着周明的装置叽叽喳喳，老太太们在工艺台前排着队，肖雅正趴在展柜前，给小宇讲解“希望荆棘”的每一处细节。他忽然想起父亲曾说，珠宝的价值从不在价格标签上，而在它能走进多少人的心里。此刻展厅里流动的笑声、讨论声、相机快门声，像首温柔的歌，唱着那些关于传承、关于热爱、关于彼此照亮的故事。
闭馆前，林浅最后检查展柜时，发现小宇的铁皮盒落在了工作台下。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铝丝首饰，还有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长大我也要做能讲故事的珠宝。”她笑着把纸条折好，放进自己的设计本里，那里夹着太多相似的字迹——有周明刚来时写的笨拙感谢，有苏梅画的苗族图腾，还有顾沉舟在经济危机最严重时，写在报表背面的那句“别怕，有我”。
夜色渐浓，展厅的灯光逐排熄灭，只有“希望荆棘”的展柜还亮着，红宝石的光映在玻璃上，像颗永不熄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