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那双蓝色的眼眸里,所有的光都熄灭了,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映照着林风影子的深渊。她吐出的那个名字,像一片从西伯利亚冰原上飘落的、带着剧毒的雪花,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亚历山大·伊万诺夫。”
林风看着她,看着这个正在用出卖自己过去同伴的方式,来向他献上最后忠诚的女人,心中没有任何波澜。棋子,已经就位。而猎杀,才刚刚开始。
他平静地,问出了那个决定了另一个男人命运的问题。
“我需要他的具体位置。”
安娜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他不在任何一个已知的监狱里。他是一个幽灵,一个被组织从所有公开档案里抹去的、活着的死人。他的档案,只有一份,存在于炎熊国安全局的中央数据库里,权限等级,最高。”
“你能拿到吗?”林风问。
安娜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地转过身,重新走向那个属于她的、充满了冰冷数据的隔间。她的背影,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孤单而又决绝,像一个即将走上断头台的国王,去完成自己最后的加冕。
“给我六个小时。”
她丢下这句话,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那个隔间,然后,当着林风的面,将那扇代表着两个世界的门,无声地关上了。
隔间内,安娜坐回了那张冰冷的椅子上。她没有立刻开始工作,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皱巴巴的、细长的女士香烟,和一只老旧的Zippo打火机。
“咔哒。”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映照着她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她点燃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部,带来一阵熟悉的、轻微的眩晕感。这是她过去在执行任务前,用来平复心情的、唯一的仪式。
她知道,当这根烟燃尽的时候,那个代号“毒蝎”的安娜·波波娃,就将彻底死去。
烟雾缭绕中,她的手指,在冰冷的虚拟键盘上,开始飞舞。
她没有去攻击那些层层设防的外部防火墙,也没有去尝试那些早已被记录在案的后门。她打开了一个她自己亲手编写的、伪装成气象数据同步程序的、极其隐秘的“后门”。
这是她曾经为了防止自己被“喀秋莎”灭口,而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条逃生通道。
现在,她用这条通道,亲手为自己,挖好了坟墓。
屏幕上,代表着炎熊国安全局那座庞大而森严的数据库的结构图,像一张被解剖的巨兽尸体,在她眼前缓缓展开。
她像一个最熟悉这具尸体结构的解剖师,精准地绕过了那些鸣响的警报,避开了那些致命的数据陷阱。
她的每一次敲击,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断一条她与过去相连的神经。
这个安全协议,是她的前男友设计的。
这个数据加密算法,是她的教官编写的。
而这个最终的、守卫着核心数据库的AI防火墙,代号“地狱犬”,它的底层逻辑,有一部分,甚至来源于她自己提交的报告。
她在攻击的,不是一堆冰冷的代码。
她在攻击的,是她自己的过去,是她曾经为之骄傲、为之奋斗的一切。
屏幕上,代表着“地狱犬”的红色防御矩阵,像一头被激怒的凶兽,发出了无声的咆哮。无数条代表着“入侵警告”的数据流,疯狂地涌向安娜构建的虚拟路径。
安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的手指,依旧稳定得像运行了千百年的古老钟摆。
她在和自己赛跑。
在“地狱犬”彻底锁定她的入侵路径,并切断这条“后门”之前,她必须找到那个名字。
……
炎熊国,默斯科。
克里姆林宫深处,那间巴洛克风格的办公室里,刺耳的警报声,像一把尖锐的电钻,猛地撕裂了壁炉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喀秋莎端着白兰地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一名穿着白色研究服的技术人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首……首领!‘地狱犬’……‘地狱犬’被激活了!有人……有人从内部,绕过了所有的防御,直接在访问我们的核心数据库!”
喀秋莎缓缓地放下酒杯,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或惊慌。她只是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调出了那个代表着最高权限的监控界面。
屏幕上,一个无法被追踪来源,无法被定位,甚至无法被识别协议的“幽灵访问”,像一条无形的毒蛇,正在那座庞大的数据迷宫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最核心的区域游去。
“地狱犬”的所有攻击,所有的封锁,所有的诱饵,在它面前,都形同虚设。
它对这座迷宫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设计者本人。
技术人员还在语无伦次地报告着损失和防御方案。
喀秋莎却只是看着屏幕上那条正在疯狂肆虐的“毒蛇”,脸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丝玩味的、充满了残酷笑意的表情。
她轻轻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着。
“我的小毒蝎,终于……舍得亮出你那淬了毒的獠牙了吗?”
她没有下令切断网络,也没有启动自毁程序。
她只是饶有兴致地,靠在椅背上,像一个在斗兽场里,欣赏着自己最心爱的角斗士,进行最后一场困兽之斗的、残忍的君王。
“让我看看……”
“你到底,想做什么。”
……
“鹊桥”基地,A区套间。
安娜额前的汗水,已经滴落下来,打湿了冰冷的键盘。
她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自己那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变得僵硬的身体。
她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屏幕上,那个正在飞速缩小的搜索范围,和身后那个正在不断逼近的、代表着“地狱犬”的红色光点。
找到了!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一个被伪装成后勤补给清单的、加密等级高达十二层的文件夹里,她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亚历山大·伊万诺夫。】
她没有任何犹豫,用尽自己最后一点权限和力气,将那份只有不到两页纸的档案,连同它所有的附件,打包,加密,然后,通过那条即将被彻底吞噬的“后门”,发送了出去。
就在数据包发送成功的那一秒。
屏幕上,代表着“地狱犬”的红色光点,轰然扩散,像一张巨大的、燃烧着火焰的巨网,将她所有的入侵痕迹,连同那条她亲手为自己挖掘的“坟墓”,都彻底吞噬,烧成了灰烬。
屏幕,恢复了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安娜靠在椅背上,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彻底抽空了。
她缓缓地,将嘴里那根早已熄灭的、只剩下半截的香烟,取了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她站起身,打开了隔间的门。
林风就站在门口,像是一直在等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枚小小的、黑色的数据芯片,放在了林风的手中。
那枚芯片,很轻,却又重得,像她整个的过去。
“这是他的全部。”安娜说,声音沙哑,却异常的平静。
【叮!检测到来自“安娜”的“彻底决裂”、“自我重塑”与“献祭式忠诚”的巅峰情感!】【情感链接强度判定为:巅峰!】
【恭喜宿主!触发特殊事件:“女王的新生”!】
【幸福值+300!】
【幸福值余额:9350.0。】
林风看着系统面板上那个刺眼的数字,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仿佛已经燃尽了所有生命力,却又在废墟之上,重新站立起来的女人。
他知道,安娜已经彻底完成了蜕变。
她不再是“毒蝎”。
她是“蜂巢”最锋利的一把,指向黑暗世界的外科手术刀。
林风没有去安慰她,也没有去赞扬她。
他只是将那枚承载着背叛与新生的芯片,收进了口袋。然后,转过身,走向了客厅的另一端。
夜莺正站在那里的阴影里,像一尊永远不会疲倦的雕塑。
“你的新任务。”林风将那枚芯片,交到了夜莺的手中,“这里面,有一个人的资料,和一个联络方式。”
夜莺接过芯片,没有任何疑问,也没有去看里面的内容。
“安娜的方案,需要一个‘信物’,去和金三角的‘摆渡人’进行交易。这个叫伊万诺夫的男人,就是我们的‘信物’。”林风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波澜。
“这个u盘里装着那个信物的一切资料,终于怎么利用这些资料搞定‘摆渡人’就看你的发挥了,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林风摊摊手笑着说道。
夜莺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她只是将那u盘收进了自己作训服的口袋里。然后,抬起头,看着林风,平静地,问出了她唯一关心的问题。
“需要活口吗?”
林风看着她那双清澈而又冰冷的眼眸,知道她在问的,是那个“船长”,还是那个作为“信物”的伊万-诺夫。
或许,两者都是。
他笑了笑,给了她最高的授权。
“把东西带回来。”
“其余的,你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