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老渔民头上。
“阎…阎王爷点名要收拾的?”
老渔民声音发颤,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床上那个昏迷不醒、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年轻人。
李老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搓着手在狭小的诊室里来回踱步:“老张头!你糊涂啊!”
他压低声音,手指几乎要戳到老渔民的鼻尖,“黑龙哥!那可是黑龙哥都栽在他手里的人物!
现在外面都在传,是杜爷手底下的毒蛇在找他!要他的命!
你现在把他捞回来,藏在我这儿…这…这不是把催命符请回家了吗?
要是让道上的人知道…别说你我,咱们这两家子,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床上,王云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
高烧似乎又猛烈了几分,他无意识地撕扯着李老头刚刚盖上的薄被,肩胛处简陋包扎的纱布迅速被冷汗和渗出的血水浸透。
“娃儿…”老渔民看着王云痛苦的模样,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
他想起了冰冷的河水里,那微弱却执着的呼吸。
他想起了自己把他从鬼门关拖回来时,那一点点残存的温热。
这娃儿,再狠,再是道上阎王点名要杀的人,可也是一条命啊!
一条活生生、在他背上挣扎过的命!
“李…李大夫…他…他伤得太重了…你看他这样,烧得都要糊涂了…伤口在烂…胳膊也断了…要是…要是咱们不管…他…他真就死在这儿了…”
“死在这儿也比连累咱们强!”李老头几乎是吼出来的,
“老张头,不是我心狠!是这浑水咱们趟不起啊!
趁现在没人知道,赶紧…赶紧把他弄走!
随便找个地方…河边…树林…扔那儿!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总比把祸事引到咱们头上强!”
“扔…扔了?”老渔民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
他看看床上气息奄奄、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王云。一股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愤怒猛地冲上心头,压过了恐惧。
他猛地踏前一步,枯瘦却布满老茧的手一把抓住了李老头的胳膊。
“李大夫!!”
“咱们是人!不是畜生!见死不救,跟杀人有啥区别?!
这娃儿是伤得重,是惹了天大的麻烦!可他现在就是个快死的人!你的良心呢?!
你的药箱子上刻的‘仁心’两个字,是刻给鬼看的吗?!”
老渔民的话像重锤,狠狠砸在李老头心上。
他身体一僵,看着老渔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又看向床上那个在生死边缘痛苦挣扎的年轻躯体。
医者的本能和多年行医积攒下的一点微末的慈悲,终于压倒了纯粹的恐惧。
“造孽…真是造孽啊…”
他认命般地走到药柜前,拿出了一个消过毒的针管。
“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听天由命吧…”
他走到床边,撸起王云的胳膊袖子,找到血管,将那浑浊的液体缓缓推了进去。
昏迷中的王云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接着,李老头又撬开王云的嘴,强行灌下那几片药。
老渔民默默地看着,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
他走到床边,拿起那块被体温烤得半干的破布,重新浸了冷水,小心翼翼地敷在王云滚烫的额头上。
“娃儿…争口气…”
“活下来…活下来才有指望…”
作完这一切后,老渔民才带着疑问开口道:
“李大夫…你刚才说的那些…这些道上的事,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老头刚把药片硬塞进王云嘴里,闻言动作一僵。
他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又无奈的神情:“还不是我家那个不争气的混小子!”
他朝门外啐了一口,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怨气,“他就在镇里跟着杜震手下一个小头目混饭吃!
前两天…他鬼鬼祟祟跑回来…找我要钱…喝醉了…就…就跟我吹嘘………
李老头在那唠唠嗑了半个小时,渔民坐在凳子上一直在那里听。
老渔民听完,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同一时间,云顶山庄
刘龙的书房里烟雾缭绕。
他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手指间夹着的雪茄燃了长长一截烟灰。
刘学义垂手站在桌前,语气平稳地汇报:
“龙叔,窄桥那边…动静太大了。
爆炸,枪声。
执法队封锁了现场,抬出来好几具烧焦的尸体,还有一些重伤的。
王云…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刘龙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
半晌,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浓烟:“生死不明?那就是死了八成。”
他弹了弹雪茄灰,眼神变得冰冷而算计:
“城西那块地,开标的日子不会等人。
杜震那老狐狸,丢了矿场,折了黑龙。
现在毒蛇刚露头就搞出这么大动静,执法队肯定会找上他,这是个空档。”
刘学义心领神会:“龙叔的意思是…”
“王云?”
刘龙嘴角勾起一抹冷漠的弧度:“他确实有两下子,够狠,也够胆。
但他现在要么是具尸体,要么就是条丧家之犬,自身难保。
指望不上了……”
他坐直身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让雷豹准备接手!!!
城西的事,交给他去办。
让他给我放开手脚去争!不管用什么手段,把地给我抢过来!
王云那点人如果还能用,就让雷豹收编了当炮灰。
用不了,就让他们自生自灭。”
“是,龙叔。”刘学义恭敬应道,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棋子终究是棋子,在失去利用价值或者成为负资产时,被毫不犹豫地舍弃,在刘龙的棋盘上,再正常不过。
比如曾经的赵金龙?!
“还有,”刘龙补充道。
语气森然,“告诉雷豹,手脚干净点。别再给我搞出窄桥那种动静。
我要的是地皮,不是满城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