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破晓。
一辆黑色的捷达，碾过坑洼的路面，卷起一阵尘土，朝着城西的方向驶去。
开车的是小李，副驾坐着王云，他依旧吊着右臂，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紧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
后排挤着大壮和阿峰。
阿峰果然没穿拖鞋，换上了一双蹭得发亮的黑色军靴，只是那头醒目的紫毛依旧招摇。
大壮看着窗外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破败的平房区，忍不住开口：
“云哥，铁牛、猴子、小六他们人呢？昨天不还说一起过来吗？
还有阿耀阿鬼也不见了？”
王云的目光没有离开窗外，淡淡地说：“他们有别的任务。”
“别的任务？”
大壮愣了一下，但随即就释然了。
他和王云是光屁股长大的兄弟，对王云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云哥说有别的事，那肯定就是重要的事。
他“哦”了一声，不再多问，只是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城西，这块传说中的肥肉，他们终于来了！
车子很快驶入了城西的核心地带。
这里与庆云镇其他区域截然不同。
虽然紧挨着正在飞速发展的市区边缘，但却很破败。
低矮的平房、拥挤的棚户连绵成片，狭窄的巷道如同迷宫。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生活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颓败感。
人口异常密集，粗略估计有五千多号人挤在这里。
小李之前调查的过，这里宗族观念根深蒂固。
五千多口人，主要分属两大宗族——
以“陈”姓为主的陈家村。
和以“李”姓为主的李家屯。
这两大宗族就占据了四千多人口，剩下的则是些零散小姓或外来户。
在当时的这个年代，这里虽紧邻市区，却远非后世概念里的“外环”。
更像是一个被城市扩张浪潮暂时搁浅的孤岛，混乱、拥挤。
当然里面也蕴含着巨大的旧改利益。
妈的，这地方…”
大壮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他知道城西乱、穷，但亲眼所见，还是超出了预期。
阿峰也收起了他那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变得专注。
他当过兵，又在港岛混乱的街区摸爬滚打过，对这种复杂地形的危险性他的评估是：
“地形复杂，巷子窄很窄，宗族观念强…这种地方最难搞，也最容易出乱子。”
车子还在行驶。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找一个落脚点，一个能进能退、便于观察、也相对安全的前哨站。
车子在迷宫般的巷道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条相对宽敞些的巷口。
巷子深处，有一栋三层高的旧砖楼，位置不错。
离陈家和李家聚居的核心区域都不算太远，又稍稍独立，视野相对开阔。
楼体老旧，墙皮剥落，但结构看起来还算结实。
门口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牌子：
“有房出租”。
“就这儿吧。”王云拍板。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干瘦精明的男人，姓孙。
他趿拉着棉拖鞋，裹着件旧风衣，狐疑地打量着门口这群人。
当他的目光落在阿峰那头醒目的紫发、花衬衫、以及耳朵上巨大的耳钉时，孙老头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租房？”
孙老头语气冷淡，带着明显的不信任，“租给谁？你们？”
他眼神扫过王云吊着的胳膊，大壮魁梧的身形，最后又定格在阿峰身上。
“我这地方，小本经营，只租给本分人家，你们…看着不像。”
“老板，我们正经做生意的。”
小李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大嗓门显得和气些
“在城西这边看中个项目，想租个地方落脚办公。”
“做生意？”
孙老头嗤笑一声，指着阿峰，“他这样的，像做生意的？
你们别给我惹麻烦，我这小庙供不起大佛，走走走！”
他挥着手，像赶苍蝇一样，驱赶着王云等人。
阿峰眉毛一挑，就要发作：“我丢！老东西你…”
王云抬手拦住了他，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温的微笑：
“老板，人不可貌相。
我这位兄弟…讹…比较时尚。”他指了指阿峰。
然后从随身的包里直接拿出厚厚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啪的一声拍在旁边的破旧木桌上。
“押一付三。一年租金。”
那两沓钞票在昏暗的楼道里，散发着诱人的油墨光泽。
孙老头眼睛瞬间直了。
他这辈子也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现金！
之前的那点警惕和不信任，在真金白银面前迅速土崩瓦解。
他咽了口唾沫，目光在王云脸上和阿峰的紫发之间来回逡巡，最后又落回那一沓钞票上。
“这…这个…”
孙老头搓着手，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老板…您看…我这房子是旧了点，但位置绝对好！
之前就有一个人住在这里，后来成了大老板，而且房子的保温特别好。
冬凉夏暖…”
“钥匙。”
王云打断了他的啰嗦，言简意赅，他现在没空听这些废话。
“哎！哎！有！有钥匙！”
孙老头慌忙从腰间一大串钥匙里摸索。
他飞快地数出几把钥匙递给王云。
“老板您放心住！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街坊邻居我都熟…”
“钱收好。”
王云示意大壮把钱推过去，“我们喜欢安静，没事别来打扰。”
“懂！懂！规矩我懂！”
孙老头一把抓起钞票，紧紧攥在手里，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嫌弃模样。
“几位老板慢慢收拾，有事…有事您招呼！”
孙老头迅速清点完毕，揣进怀里，像怕人抢了似的，随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丢！老东西。”
阿峰不屑地撇撇嘴，重新叼上一根烟。
王云没说话，拿起钥匙，率先走向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