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实质的死寂,笼罩在山坳的战场上。
风雪依旧,却再也压不住那具无头尸体带来的、深入骨髓的诡异寒意。
日军副官,一名叫伊藤的曹长,是距离田中健二最近的人。他甚至能感觉到少佐阁下温热的血液和脑浆溅在自己脸上的触感。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灼热感,让他浑身僵硬,几乎无法呼吸。
他呆呆地看着田中少佐倒下的地方,大脑一片空白。
是谁?
是什么武器?
是埋设了炸药吗?不可能,他们已经用探雷器仔细检查过这片区域。
是炮击?可为什么只有一发?而且没有任何炮弹来袭的呼啸声?
“曹长阁下!”一名士兵惊恐地爬到他身边,声音抖得像筛糠,“少佐阁下他……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伊藤猛地打了个激灵,恐惧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老兵的本能反应。他一把抹掉脸上的血污,声色俱厉地吼道:“慌什么!指挥官阵亡,就由我接替指挥!机枪组,继续压制!第一、第二小队,不要停,继续包抄!把这群老鼠给我从洞里逼出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他看来,这或许是抗联耍的什么花招,某种威力巨大的单发武器,或者是某个隐藏极深的神枪手。但无论是什么,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他们,是一个满编的特别搜猎小队!优势依旧在他们这边!
“快!执行命令!”伊藤拔出南部十四式手枪,对着天空开了一枪,试图用枪声来驱散士兵们心中的恐惧。
然而,他的命令,终究是晚了一步。
……
山坳的另一边,抗联战士们也从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队长……那……那鬼子头儿……”刘闯瞪大了眼睛,连腿上的剧痛都忘了。
王虎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具无头尸体,心脏狂跳。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是机会!是上天赐予他们的一线生机!
“不是上天!”王虎猛地回头,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战士的脸,“是我们的援军!有我们的同志在远处支援我们!”
他不知道这支援来自哪里,也许是军部派出的高人,也许是路过的友军,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独臂!你还能动吗?”王虎吼道。
“能!”那名独臂的机枪手扔掉大刀,捡起了身边牺牲战友的一支步枪。
“所有人,听我命令!”王虎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充满了力量,“鬼子乱了!我们不能死守!趁现在,跟我一起,打掉他们的机枪阵地!那是我们唯一的活路!冲过去,我们就能活!”
“活下去!”
“杀啊!”
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赴死的决心。战士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们不再是准备自杀式冲锋的死士,而是看到了胜利曙光的战士!
就在他们准备冲出掩体,做最后一搏的瞬间——
……
山峰之上,李寒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一击得手,只是开始。
他的视线,早已从田中健二的尸体上移开,冷静地锁定了下一个目标。
那个对王虎小队威胁最大的火力点——隐藏在侧翼雪堆后的九二式重机枪。
他甚至没有给战场上的人留下任何喘息和思考的时间。在伊藤曹长刚刚下达命令,日军机枪手重新将手指搭上扳机的那一刻,李寒的食指,再次稳稳扣下。
“嘭——!!!”
又是一声沉闷如远雷的巨响。
第二枚25毫米高爆榴弹,带着死亡的尖啸,再次撕裂长空。
伊藤曹长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和他试图重整的军心,在这枚接踵而至的弹丸面前,被摧毁得连渣都不剩。
日军的机枪手正准备开火,他身边的副射手和弹药手也已经就位。他们是帝国最精锐的士兵,即使在指挥官阵亡的情况下,也能迅速执行命令。
然而,他们没有机会了。
“噗!”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爆头。
那枚m789高爆榴弹,精准地命中了九二式重机枪厚重的枪身防盾上。
瞬间,恐怖的能量被彻底释放!
“轰隆——!!!!”
一声远比掷弹筒剧烈数倍的爆炸轰然响起!那不是简单的爆炸,而是穿甲和高爆的双重效果。榴弹首先撕裂了机枪的防盾和枪体,紧接着,内部的炸药才在枪械内部和三名机枪组成员之间引爆!
坚固的九二式重机枪,连同它那沉重的三脚架,被炸得四分五裂,零件伴随着火光冲天而起。而那三名日军士兵,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就在爆炸的中心被直接撕成了碎片。
狂暴的冲击波卷起漫天风雪,形成了一朵小型的、混合着血肉与钢铁碎屑的“蘑菇云”。
如果说,第一枪带来的,是诡异和恐惧。
那么这第二枪,带来的就是纯粹的、无法理解的、碾压式的绝望!
“啊啊啊啊!”
一名距离机枪阵地较近的日军士兵,被这恐怖的景象彻底击溃了心防。他扔掉手中的三八大盖,连滚带爬地向后方的松林逃去,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
“八嘎!不许退!回来!”伊藤曹长大声咆哮,但他自己的声音里也充满了颤抖。
他的大脑已经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了。
超过两千米的距离……精准地命中了一个人……然后又精准地摧毁了一个重机枪阵地……
这不是狙击手!
这是什么?是神明吗?还是恶魔?
“魔鬼……是雪原的魔鬼……”
“我们惹怒了山神!”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日军队伍中蔓延开来。他们是山地战专家,他们敬畏自然,也相信这片古老的黑土地上流传的种种传说。眼前这超自然的打击,彻底摧毁了他们的科学认知和军事素养。
“退!撤退!全体撤退!!”
终于,伊藤曹长也崩溃了。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武士道精神,什么任务,他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他的命令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剩下的日军士兵如蒙大赦,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向松林深处逃窜,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他们甚至不敢回头,生怕那个隐藏在风雪中的“魔鬼”,会再次降下神罚。
原本一场胜券在握的围剿战,在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演变成了一场可笑的溃败。
山坳里,正准备拼死一搏的王虎和他的战士们,再一次愣在了原地。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群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日军,此刻却像一群见了猫的老鼠,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风雪中,只留下了十几具日军的尸体,和那个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机枪阵地。
“赢……赢了?”刘闯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活下来了?”独臂的机枪手也扔掉了手里的枪,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放声大哭。
劫后余生的狂喜,让这些铁打的汉子再也绷不住情绪。
王虎拄着步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没有哭,也没有笑,而是猛地转过身,望向了那两声巨响传来的方向——那座更高、更远、在风雪中若隐隐现的山峰。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破烂的军装,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个方向,庄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东北抗日联军第七军,侦察队长王虎,代表全体弟兄,谢过同志的救命之恩!”
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与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