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礼下意识回头,逆着站台昏黄的灯光,看清了拖拽自己的人——乔晚秋。
她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平日里还算周正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惶。
身上的红袄子被扯得歪歪斜斜,露出里面的毛衣,显然是急奔而来。
她略带惶恐的开口:
“顾知青,有拐子想要拐我,求求你救救我。”
顾思礼扭头看向拥挤的车厢那道纤细的红色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车门前。
又看了眼抓住他手的女人。
向来的好脾气消失的无影无踪,目光骤然变冷。
声音都透着寒意:“松手。”
“顾知青,求求你,救救我,看在我爸曾经那么照顾你,你不能对我见死不救。”
他猛地甩开乔晚秋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公安局就在附近,你该去那求救。”
他说着就要转身上火车。
乔晚秋却再次扑上来,这一次直接跪抱着住抱了他的腿:
“你要是敢抛下我上车,我这就去公安局举报。”
“说你爷爷把国家耗费大量资源研发出的核心技术给藏起来了。”
“到时候看是你顾知青前途要紧,还是我这条烂命值钱!”
话一说完,不等顾思礼挣扎,乔晚秋自己先松了手。
她这话是按上一世的记忆胡诌。
能不能唬住这个心思深沉的男人,她心里也没底。
但她摸准了顾思礼的软肋,他那被打成右派,至今应该还在被改造的爷爷。
退一步说,就算这招不灵,她还有别的说辞。
总之,绝不能让顾思礼踏上这趟火车。
听到她充满威胁的话语,顾思礼脚步猛地一顿。
他最后看了一眼夕颜消失的车厢。
缓缓闭上双眼,再次睁眼时,眼中只剩一片彻骨的冷冽。
“带路。”
他对乔晚秋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
绿皮火车内,夕颜被挤的头昏眼花,还没站稳就被人猛的撞了一下。
夕颜踉跄着往前扑,鼻尖先撞上一片温热的棉麻质感,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下一秒,手腕就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攥住,稳稳将她拉了回来。
“小心。”
林江野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混着车厢里的嘈杂,却清晰地落在她耳边。
他小麦色的皮肤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抿着时有种生人勿近的冷感,偏偏那双眼睛亮得很,正落在她脸上。
“林..江野?”夕颜赶紧站稳,想抽回手,却发现他的手指还没松开。
男人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毛线手套渗进来,带给她丝丝暖意。
林江野明知故问:“你怎么在这?”
“我要去帝都。”她甩了甩手。
林江野像是才发现两人亲密姿势一般,松开了她的手。
他往后靠了靠,抵着斑驳的铁皮车厢:
“巧,同路。”
夕颜敷衍着点了点头,目光焦灼地在车厢连接处逡巡,余光瞥见头顶电子屏上跳动的数字,距离发车只剩最后一分钟。
可那狭窄的过道里人来人往,偏生没有她熟悉的那抹军绿色身影。
她的心脏猛的一沉。
顾思礼说过会紧跟着她上车的,绝不会走散。难道是方才挤车时出了什么岔子?
她顾不上多想,攥紧了手里的帆布包带子,抬脚就往火车交接方向冲。
刚抬脚,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了。
她扭头,林江野的手指还停留在她腕间,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
“车要开了,你要去哪?”
他的声音压在嘈杂的人声里,听不出太多情绪,指尖却没松。
“顾知青好像还没上车。”夕颜急得声音发颤,另一只手使劲掰他的手指。
“我要去找他。”
林江野的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细腻的皮肤,忽然松了手。
她刚要迈步,却见他侧身挡在路前方。
“你现在下去,思礼哥若是上了别的车厢,你们只会错过。”
“可….是…”
他低声安抚:“思礼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也清楚吧,他做事向来靠谱,既然答应了要来,肯定会上车的。”
“你在等等,或许他就过来找你了。”
林江野忽然伸手想替她整理有些乱的碎发,指腹擦过她冰凉的耳垂。
她下意识猛的偏头躲开,林江野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插进大衣口袋。
见她向来娇嗔的眼眸变得失落起来,林江野心中不太得劲。
她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衬得那张本就白皙的脸蛋愈发莹润,像落了层细雪的瓷娃娃。
身上那件红色的毛呢外套剪裁合体,衬得她脖颈纤细,肤色胜雪。
在这灰扑扑的车厢里,像一簇悄悄燃起来的小火苗,亮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看的出来,她很期待这一天。
但是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思礼哥今天绝对不会出现在这趟车上。
更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火车鸣笛的长音刺破车厢,车轮开始缓缓转动,带着股不容回头的势头。
林江野看着她下意识攥紧手心的动作,指节泛白,连带着红色毛呢外套的袖口都被揪出几道褶皱。
那点紧绷的力道,像根细弦,在他心上轻轻拨了一下。
他知道她在等,等那个军绿色身影冲破人群奔过来,等火车为某个人破例停下。
可站台早已被甩在身后,雪雾里连个模糊的影子都没留下。
“座位买在哪里?”林江野的声音带了丝不轻易被察觉的高兴。
“总站在通道挡住人也不好,我们去座位上等思礼哥吧。”
夕颜的目光还黏在窗外飞速倒退的雪景上,闻言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林江野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帆布包。
“票给我看看,我找座位。”
帆布包带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林江野捏着那截布料往前走,余光时刻关注着身后那道像是失去了方向的身影。
“这边。”他扬了扬手里的票,在两节车厢衔接处找到了座位。
两人的位置靠窗,他掏出纸巾擦了擦,把帆布包放在里面的位置前。
“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