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疏影斜照,茶烟袅袅升。
裴夫人正倚在石青引枕上翻看账册,手边一盏龙井已没了热气。
“夫人!大喜事!”陪嫁叶嬷嬷踩着碎步穿过屏风,快步走来,“大公子回府了,还带回来了个姑娘!”
裴夫人执账册的手一顿,柳眉微蹙起,陷入沉思。
“更稀奇的是,”
叶嬷嬷缓了口气,接着说道,“公子特意让老奴传话,说您替他相看的那门亲事,他还算满意,同意了两家结亲之事。”
裴夫人手中的账册“啪”地落在石桌上。
自打上回月家姑娘的事碰了钉子,她对于大儿子的婚事就撂开手了。
现在她还记得,孽障当时说的话:“母亲您若中意,何不自己娶了…..”这话犹在耳边,如今倒演起孝子贤孙来了?
叶嬷嬷上前捡起账册,安抚道:“许是公子长大了,懂得谅解您了,老奴虽没瞧见那姑娘,但看大公子的上心程度….”
“长大?”裴夫人冷笑。
“要长大早长大了,何必等到现在,这孽障年长了自己弟弟十岁,可所办之事没有一件是让我省心的….这些年来为了他的婚事我操了多少心?”
“更何况,上月他还在西郊马场为个歌姬与人争风,这月就能乖乖娶亲?”
“怕是又从哪里寻来个江湖女子,演这出戏来堵我的嘴!”
“老奴看着不像….”叶嬷嬷小声嘀咕。
“呵..”裴夫人冷笑一声。
“我管他是不是,从前我管着他,他不愿,如今我也懒得管他,下月便是鹤儿婚事,我要为鹤儿准备婚事,至于他的事,我是不会管了,你们按他的吩咐办事即可,不用来向我汇报。”
……..
柔和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床榻之上。
柳夕颜悠悠转醒,却只觉浑身像被抽去了力气,酸软乏力,还伴随着丝丝疼痛。
更为难耐的是,下身传来火辣辣的异样感,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
她尝试着起身,可双腿刚一用力,裤子与皮肤的轻微摩擦,便引得一阵钻心的不适,疼得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连正常站立走路都变得艰难无比。
少女呆坐在床榻上,眼神空洞涣散,宛如被撕碎的人偶。
她昏睡了一天,醒来后得知是有人把她送回来的,但问是谁的时候,所有人都遮遮掩掩的。
守了十几年的清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夺了,她既惊惶无措又羞愤恨怨。
可换个角度想,若不是那个男人的出现,她或许悄无声息的就死在了那个山谷中,他虽羞辱了她,可他将她带出山谷,也算间接救了她。
现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该想的是,如何寻到裴鹤哥哥,同他履行婚约,靠着他为父亲报仇。
丫鬟轻手轻脚地走进房中,轻声询问,“姑娘醒了,现在可要用膳?”
听到声音,柳夕颜回过神,看向来人,神色带着戒备,“放着吧。”
丫鬟走端着吃食走到案几上,将各种点心和吃食摆好,见柳夕颜没有吃的打算,语气带上了几分着急,“柳姑娘,求您吃一点东西吧,您若一直不吃,嬷嬷会罚我的..”
“放着吧。”柳夕颜语气温软,却依旧没有吃的打算。
她并不是刻意为难,而是昏睡了太久确实没有食欲。
“柳小姐…您就吃一些吧,求您了..”
丫鬟名为翠儿,她是大公子院中的丫鬟,因公子不喜欢婢女贴身侍奉,是以院中大多丫鬟都是粗使丫鬟。
院中丫鬟很多,王嬷嬷说了照顾不好贵人,那就换能照顾好贵人的丫鬟照顾。
翠儿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被嬷嬷提为一等丫鬟不用再做粗活,她不想回去。
小丫鬟哭得脆生生的,一双眼睛满是祈求地望着她,柳夕颜不觉想起自己哭着祈求别人的样子,一颗心霎时就软了,她端起碗,小口的吃了起来。
见柳夕颜吃东西,翠儿不禁破涕而笑,她上前帮忙布菜,同时小声的分享着趣事。
大公子向来不近女色,柳娘子是他第一个带回兰香居的女子,从他事无巨细的吩咐可以看的出,柳夕颜在他心中的位置定然不一般,说不准便是女主人。
是以,翠儿在同柳夕颜分享趣事的时候,除了一些涉及大公子的事情之外,其余的大差不差的同她说了一遍。
“哎,说起来,您的姓氏恰好同裴二公子的未婚妻一个姓!”
“您说巧不巧。”
柳夕颜笑笑没说话,她便是丫鬟口中裴二公子的未婚妻,能不巧吗?
翠儿边说边比划,说到激动处,不忘在柳夕颜这寻找认同感。
“柳家虽遭了大难,但裴家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近日裴家正准备着婚宴,等着裴二公子接他未婚夫回来成亲……算了算日子,裴二公子也就这半月左右回来。”
“翠儿,你怎么知道的怎么清楚。”
正滔滔不绝的翠儿顿时哑了声,尴尬的笑了笑,“这个消息在江州并不是什么秘密,随便出去打听打听就有不少人知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
夜幕如墨,兰香居的烛火燃了一夜。
柳夕颜坐在床边,思索着这段时间从其他丫鬟那里得到的消息。
她所在的地方是江州最繁华的地方,同她心心念念想找的裴家只隔了三条胡同,有丫鬟称裴鹤哥哥明日便要回江州了。
看着这段日子被各种稀罕物品摆满的房间,柳夕颜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个月是父亲离开后,她过的最安稳的日子,不用提心吊胆的害怕被追杀,不用担忧下一步要做什么。
那个欺辱过她的男人也没在这一个月里出现过,这些时日让她觉得宛如回到了父亲还在的那段日子,充满留恋。
可梦终究是要醒的,她无法麻痹自己安心在这小院中度过余生。
第二日清晨,雨过天晴。
柳夕颜早早起身,对着铜镜简单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换上自己原本的衣服。
找了个借口支走一直跟着的翠儿,她沿着蜿蜒曲折的廊道徐徐前行。
路过一处花园时,微风轻拂,一阵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听说了吗,二公子要娶的那个姑娘好像死了,夫人让取消婚礼,可老爷不答应,说就算娶牌位,也要二公子将人娶进门。”
“哎,二公子真的惨!”
“是啊,二公子就是脾气太好了,又有涵养,做不出悔婚那种事情….”
“若他学学大公子那混不吝啬的性子,也不至于要被压着娶个牌位….”
交谈声里带着浓浓的惋惜,看的出来,在她们心中,很是尊尊重喜爱这个人。
柳夕颜的脚步一顿,心中有些疑惑,她们为什么称呼裴鹤哥哥为二公子?
大公子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