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战术如同无形的毒刺,深深扎入北狄军队的肌体,虽未立时致命,却令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迟疑与疼痛。
拓跋弘无法容忍军心继续涣散,更不能接受自己雄心勃勃的南征,被几阵雷霆和几张纸片挫败。
他必须用一场酣畅淋漓、不容置疑的胜利,来重新凝聚士气,粉碎夏军那看似神秘莫测的依仗。
他不再分散兵力四面围攻,而是将主力精锐——包括最悍勇的苍狼铁骑和重甲步兵铁鹞子,集结于镇北关正面最宽阔、也最适合大军展开的饮马滩。
其意图很明显: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和堂堂正正之阵,硬撼镇北关,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碾碎一切障碍,包括那令人不安的雷霆。
这一日,天色灰蒙,铅云低垂。
饮马滩上,北狄旌旗如林,刀戟反射着冰冷的寒光,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十三万大军列成数个厚实而庞大的方阵,缓缓向前推进,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滚动,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最前方是扛着巨盾、身披重甲的铁鹞子,其后是密集的长矛步兵,两翼则是蓄势待发的苍狼铁骑。
拓跋弘坐镇中军,目光阴鸷地锁定着前方沉默的雄关,他要亲眼看着,那所谓的雷霆,能否挡得住他这钢铁洪流!
镇北关上,气氛同样凝重到了极点。
郭兴等人面色紧绷,他们深知,这将是一场决定北疆乃至国运的生死决战。
对方放弃了诡计,摆出了决战的姿态,这是阳谋,也是最残酷的考验。
夜景洐一身金甲,按剑立于关头,神色沉静。他的目光,越过黑压压的敌军,落在了关内那几处被巧妙伪装、炮口森然指向饮马滩的火炮阵地上。
最后,他的视线与观测点上的苏浅宁相遇,彼此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浅宁深吸一口带着硝烟味和血腥气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将所有杂念排除。
北狄军阵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她看到了那如同移动城墙般的重甲方阵,看到了后面密集如林的枪矛,看到了两翼骑兵眼中嗜血的寒光。
“目标,敌军前锋重甲方阵。”她的声音通过身边旗手,清晰地传达到各个炮位,“距离九百步,仰角四刻,实心弹,校准射击!”
命令下达,短暂的死寂后——
“轰!轰!轰!”
数门火炮同时怒吼!沉重的实心铁弹撕破空气,带着死亡尖啸,如同陨石般砸向北燕军阵!
“举盾——!”北狄前锋军官凄厉嘶吼。
然而,人力举起的包铁巨盾,在赋予了恐怖动能的实心弹面前,如同纸糊!
“砰!咔嚓——!”
一枚铁弹狠狠砸入一个铁鹞子方阵!瞬间,盾牌破碎,铠甲变形,人体如同被巨锤击中的稻草般抛飞、撕裂!
铁弹去势不减,在密集的阵型中犁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肉胡同!残肢断臂与内脏碎片四处飞溅,惨叫声被淹没在炮声与更大的混乱之中!
另一枚铁弹则砸在了方阵边缘,虽然没有造成贯穿杀伤,但落地后恐怖的弹跳和滚动,依然将路径上的士兵撞得筋断骨折,阵型大乱!
仅仅一轮校准射击,北狄前锋最引以为傲的重甲方阵,便出现了数个巨大的、血淋淋的缺口!
整齐的队列被打乱,士兵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那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抵挡的武器!
“继续射击!覆盖敌军前锋!”苏浅宁冷静地修正着参数,“装填爆炸弹,目标,重甲阵后方的长矛步兵集群!”
火炮的怒吼成为了战场的主旋律。实心弹继续无情地撕裂着北狄的重甲防线,而新投入的爆炸弹,则带来了另一种恐怖的毁灭。
“轰轰轰——!”
数枚爆炸弹在北狄长矛步兵的头顶或人群中炸开!预制破片和铁蒺藜如同死神的镰刀,向四周疯狂溅射!
没有重甲保护的步兵在这无差别的覆盖杀伤面前,成片倒下,哀鸿遍野。
硝烟、火光、血肉混合在一起,将那片区域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屠宰场!
北狄军队精心布置的、原本无懈可击的进攻阵型,在火炮面前,变得支离破碎,混乱不堪。
前锋重甲被砸得七零八落,中军步兵遭到覆盖性杀伤,两翼的骑兵虽然暂时未受直接打击,但也因中军的混乱和那不断响起的、仿佛死神敲门般的轰鸣而躁动不安,战马惊恐嘶鸣,难以控制。
“就是现在!”夜景洐眼中精光爆射,猛地拔出天子剑,直指关外混乱的敌军,“打开城门!玄甲军,冲锋!”
“嘎吱——!”沉重的镇北关城门轰然洞开!
早已在门后集结、蓄势待发的玄甲铁骑,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在夜景洐一马当先的率领下,汹涌而出!
他们抓住了北狄军阵被火炮轰击得最为混乱、士气最为低落的宝贵时机,直插敌军中路!
与此同时,关墙上万箭齐发,滚木礌石再次倾泻,压制着试图靠近关墙的残敌。
苏浅宁的炮火并未停歇,重点打击那些试图重新组织起来、或从两翼包抄玄甲军的北狄部队,为夜景洐的突击扫清障碍,阻断援兵。
玄甲铁骑挟带着从城墙高处俯冲而下的惊人势能,狠狠撞入了北狄已然破碎的中军!
本就因炮击而魂飞魄散的北狄步兵,如何能抵挡这支养精蓄锐、士气如虹的天下精锐?顷刻间便被冲得人仰马翻,阵线彻底崩溃!
夜景洐身先士卒,长剑所向,如同劈波斩浪,所过之处,北狄士兵非死即伤,纷纷溃逃。
玄甲军将士紧随其后,奋勇砍杀,将混乱不断扩大。
拓跋弘在中军望楼上,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决战阵型,在那恐怖的雷霆轰击和随之而来的铁骑冲锋下,如同沙堡般迅速崩塌,气得几乎吐血!
他连连下令,试图调动两翼的苍狼铁骑上前截击,挽回败局。
然而,苏浅宁的炮口,早已锁定了那些试图运动的骑兵集群。
“目标,敌军左翼骑兵集结地,距离七百步,爆炸弹,三轮急速射!”
炮弹尖啸着落入正在加速的骑兵队伍中,轰然炸开!
战马的悲鸣与骑兵的惨叫混杂在一起,整齐的冲锋队列被炸得七零八落,人仰马翻。
即便有幸运躲过直接杀伤的,也被受惊的战马掀落,或是被同伴的尸体绊倒。
骑兵的突击,尚未接近战场核心,便已宣告流产!
兵败如山倒!北狄军队的士气,在火炮无情的物理摧毁和随之而来的精锐反击下,彻底崩溃了。
无论军官如何喝骂砍杀,也无法阻止士兵们丢下兵器,转身向后亡命奔逃。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饮马滩上,曾经整齐肃杀的北狄大军,此刻化为无数惊慌失措、争相逃命的散兵游勇。
旗帜倒地,兵器丢弃,尸横遍野,血流漂涌。
拓跋弘面色惨白如纸,他知道,这一战,他彻底败了,败得毫无悬念,败得彻彻底底。
他赖以横扫草原的铁骑与重步,在那名为“火炮”的神兵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撤…撤回饮马河北岸!”他艰难地下达了命令,声音沙哑无力,带着无尽的屈辱与不甘。
镇北关上,望着如同潮水般溃退、再无半点阵型可言的北狄大军,雍军将士的欢呼声震天动地,直冲云霄!
火炮的轰鸣渐渐停歇,硝烟在寒风中缓缓散去,露出下方那片被彻底改变了模样的战场。
饮马滩上,留下了北狄人征服野心的破碎残骸,也见证了大雍新式武器——“火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