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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沈知意立刻反对,声音因焦急而拔高,“你的身体根本不允许!医生说了你必须静养!”

容璟试图站起身,却因虚弱和手臂的不便,身形晃了一下,脸色又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靠在阳台栏杆上,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外出。

那种无力感让他眼底涌起浓重的焦躁和挫败。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他抓住沈知意的手腕,力道因为急切而有些重,“太危险了!对方是敌是友完全不知,万一是……”

万一是容家设下的圈套?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两人心知肚明。

“我知道危险。”沈知意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如果‘忘尘阁’真的存在,如果真的有什么破解之法,我们绝对不能错过!下午四点,过时不候,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看着容璟写满担忧和拒绝的眼睛,语气变得无比坚定:“我会很小心的。我只是去看看,弄清楚‘忘尘阁’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发短信的人是谁。我保证,一旦发现任何不对劲,我立刻就走,绝对不冒险,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好吗?”

容璟死死地盯着她,胸腔剧烈起伏,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放任她独自去一个未知的危险之地,他做不到!可自己的身体状况又……

片刻后,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咬牙道:“让林薇陪你去!她现在就在楼下处理一些手续。她练过散打,人也机警,有她跟着,我……稍微放心一点。”

沈知意犹豫了一下。让林薇卷入这件事合适吗?但看着容璟那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担忧眼眸,她知道自己必须妥协。有个人照应,总比她单枪匹马要好。

“好。”她点头同意,“我这就去找林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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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沈知意和林薇坐上了前往城西的出租车。

林薇虽然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知之甚少,只以为是沈知意想去找一些可能对容璟康复有益的“偏方”或古籍(沈知意只能用这个模糊的理由解释),但出于对容璟的忠诚和嘱咐,她还是表现得十分干练和警惕。

“沈同学,地址确定吗?那个‘忘尘阁’听起来很偏。”林薇看着手机地图,眉头微蹙。

沈知意再次确认了那个陌生号码后来发来的具体地址——一条她从未听说过的、藏在城西老城区错综复杂胡同里的小巷。

“地址是这么给的。师傅,麻烦您就停在前面的路口,我们自己走进去。”沈知意对司机说道。越是这种地方,越是需要谨慎。

出租车在一条略显破败的胡同口停下。下午三点多的阳光被高矮不齐的老房子切割得支离破碎,空气中弥漫着老旧房屋特有的潮湿和尘埃气息。

两人按照地址,在迷宫般的胡同里七拐八绕,终于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几乎被杂物淹没的角落,看到了一扇斑驳的木门。门上没有任何招牌,只挂着一个巴掌大的、黑沉沉的木牌,上面用古篆刻着三个几乎难以辨认的字——忘尘阁。

若非特意来找,绝对会错过这里。

沈知意和林薇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林薇上前一步,谨慎地叩响了门环。

叩门声在寂静的胡同里显得格外突兀。

等了将近一分钟,就在沈知意以为里面没人的时候,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一个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深色盘扣褂子的老妇人出现在门后。她年纪很大了,脸上布满皱纹,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锐利,毫不浑浊,正上下打量着门外的两个不速之客。

“找谁?”老妇人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古旧的腔调。

“您好,婆婆。”沈知意压下心中的紧张,尽量礼貌地开口,“我们收到一条短信,说……说这里或许有关于‘同心蛊’的答案。”

老妇人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沈知意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了一眼她身后的林薇,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只有你一个人能进来。她,在外面等。”

林薇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沈知意身前:“这不行!我必须跟着她!”

老妇人面无表情,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忘尘阁的规矩,一次只待一客。不守规矩,就请回吧。”

沈知意的心提了起来。她看了一眼那扇幽深的门,又看了看态度坚决的老妇人,咬了咬牙,对林薇低声道:“林助理,你在外面等我吧。如果有事,我马上喊你。”

“沈同学!”林薇不赞同地皱眉。

“没事的,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就在门口。”沈知意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然后对老妇人点了点头,“婆婆,我进去。”

老妇人这才将门又拉开了一些,刚好够沈知意侧身进去。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迈步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就在她进去的瞬间,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又缓缓合上了,将林薇担忧的目光隔绝在外。

门内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沈知意适应了一下光线,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极其狭小、堆满了各种老旧物品的前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的纸张、木头和草药混合的奇异味道。四周都是顶到天花板的博古架和柜子,上面摆满了看不清具体模样的瓶瓶罐罐、卷轴、线装书和一些形状古怪的器物,拥挤得几乎让人无法转身。

老妇人引着她,颤巍巍地穿过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更昏暗的走廊,来到最里面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比外面稍大一些,靠墙同样摆满了书架,中间是一张宽大的老式书案,上面堆着笔墨纸砚和一些散乱的古籍。一个同样穿着深色褂子、瘦削清癯、看起来年岁更大的老人,正背对着她们,站在书架前,似乎在查找什么。

“先生,人带来了。”老妇人恭敬地说了一声,便默默地退到了一旁阴影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

那位被称作“先生”的老人缓缓转过身。

他看起来恐怕已有百岁高龄,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但身板却挺得笔直,一双眼睛更是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的目光落在沈知意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了然的意味。

“沈知意?”老人开口,声音苍老却异常清晰有力。

“是……是我。”沈知意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手心冒汗,“老先生,是您给我发的短信吗?您怎么知道……同心蛊?还有破解之法?”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书案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沈知意依言坐下,心跳得飞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人,等待着他的答案。

老人从书案一堆乱糟糟的纸张里,抽出了一本薄薄的、页面泛黄脆硬、似乎比博物馆那本杂记还要古老的线装册子,推到了沈知意面前。

册子的封皮是深褐色的,没有任何字样,只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类似双蛇交缠的诡异图案。

“看看这个。”老人说道。

沈知意小心翼翼地拿起册子,入手是一种奇特的冰冷触感。她轻轻翻开。

里面的文字并非印刷,而是用一种暗红色的、不知是朱砂还是什么的颜料手写而成,字迹古朴晦涩,夹杂着大量她完全看不懂的符文和图案。

她勉强能辨认出一些关于“情蛊”、“血脉”、“契约”、“共生”、“逆天”、“反噬”之类的字眼。越往后翻,图案越发诡异,甚至出现了类似献祭的场景描绘,那暗红色的笔迹也仿佛变得更加刺眼,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这根本不是什么浪漫的来世约定记载!这更像是一本……邪恶的禁术手册!

“这……这是什么?”沈知意的声音开始发抖,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这才是‘同心蛊’真正完整的样子。”老人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重锤敲在沈知意心上,“你之前看到的,不过是后人根据零星记载臆想拼凑的皮毛,甚至可能是有人故意放出的、美化后的诱饵。”

他苍老的手指点了点册子上那个双蛇交缠的图案:“真正的同心蛊,并非简单的来世相见契约。它是一种极其霸道阴毒的血脉共生咒术。施咒者以自身血脉和灵魂为引,强行为两人缔结共生契约,不仅绑定来世,更会汲取被绑定者的生命力和气运,来滋养施咒者自身,或维持某种‘存在’。所谓反噬,并非来自天道,而是这种掠夺性的共生本身带来的必然结果——被绑定者注定早夭或遭遇不幸,而施咒者,也将因掠夺而来的力量驳杂不纯且背负罪业,同样不得善终,灵魂困于轮回,不断重复这个过程,直至双方魂力彻底耗尽,同归于尽,永世不得超生。”

沈知意如遭雷击,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掠夺生命力?滋养自身?不得善终?同归于尽?!

这和她之前理解的、那个带着一丝凄美意味的“诅咒”,完全不同!这是彻头彻尾的、邪恶的掠夺和毁灭!

“不……不可能……”她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反驳,“不是这样的……他不会是……”她无法相信,那个为她等待百年、眼中盛满痛苦的容璟,会是这种邪恶咒术的施咒者?

“他或许并不知道全部真相。”老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淡淡道,“这种古老的禁术,流传过程中往往失其真意,只留下诱人的承诺。施咒者或许只知能得来世重逢,却不知背后需要付出的、如此惨烈的代价。甚至其本人,也可能只是上一轮诅咒的受害者,而非最初的源头。”

沈知意的大脑一片混乱,老人话语里巨大的信息量几乎要将她击垮。

“最初的……源头?”

“容家。”老人缓缓吐出两个字,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一个延续了数百年的古老家族,据说祖上曾出过精通异术之人。他们家族内部,似乎一直流传着某种需要依靠特殊血脉和契约来维持的力量或秘密。‘同心蛊’,很可能最初就是为他们服务的工具之一。通过不断绑定特殊体质的女子,掠夺其生命和气运,来延续家族某种‘传承’或‘荣耀’。”

沈知意猛地想起容璟祖父电话里的警告——“忘了容家的规矩”、“代价”。

难道……容璟也是这个可怕循环的一部分?他甚至可能并不完全是主动施咒,而是身不由己?容家反对,不是因为禁忌,而是因为……害怕真相暴露?或者害怕失去对“工具”的控制?

“那……破解之法呢?”沈知意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急切地追问,声音都在发颤,“您短信里说,这里有破解之法!”

老人沉默了一下,从书案抽屉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非金非木的黑色盒子。盒子表面刻满了与那册子上类似的、密密麻麻的符文,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真正的同心蛊,施咒时必然会用到一件核心的‘契物’,通常取自施咒者身边之物,蕴含其气息。”老人将黑盒推到沈知意面前,“破解的关键,就在于找到这件‘契物’,并以特殊方法毁去。但此举极其危险,‘契物’与双方灵魂相连,强行毁去,轻则灵魂重创,记忆全失,重则……当即殒命,魂飞魄散。”

他的目光沉重地落在沈知意苍白的脸上:“而据我观察,你身上契约的气息……那件‘契物’,极有可能是一支笔。”

一支笔?!

沈知意的瞳孔骤然收缩!

百年情书!那一模一样的笔迹!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答案!

那本让她发现一切源头的百年情书,那个让她心动又心痛的笔迹……其本身,很可能就是诅咒的核心媒介?!那支写下情书的笔,就是所谓的“契物”?!

她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巨大的震惊和恐惧攫住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神秘莫测的老人,声音虚弱无力,“您到底是谁?”

老人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看到了更久远的时空。

“故人遗愿,守此残卷,静待有缘人罢了。”他缓缓道,语气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淡漠,“真相往往残酷,但无知未必是福。如何抉择,在你。”

他指了指那个冰冷的黑色盒子:“若下定决心,此盒或能助你一臂之力。但切记,一旦开启,便再无回头之路。后果,需自行承担。”

说完,他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言语,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精力。旁边的老妇人无声地上前,对沈知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谈话结束。

沈知意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冰冷的黑色盒子,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攥着一线渺茫的生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忘尘阁”那扇斑驳的木门的。

外面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林薇立刻迎了上来,看到她失魂落魄、脸色惨白如纸的样子,吓了一跳:“沈同学!你没事吧?里面发生了什么?”

沈知意茫然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老人那句冰冷的话在不断回荡。

“……掠夺被绑定者的生命力和气运……”

“……注定早夭或遭遇不幸……”

“……同归于尽,永世不得超生……”

以及那个最关键、最可怕的猜测——

那支写下百年情书的笔,就是诅咒的根源。

容璟……他知道吗?

他深情诉说的“唯一心动”,他痛苦等待的百年轮回,其背后隐藏的,竟然是如此不堪的、掠夺她生命和气运的真相吗?

一种灭顶的绝望和冰冷,瞬间将她吞没。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枚冰冷的黑色盒子,它仿佛重逾千斤。

毁掉“契物”,可能两人一起死。

不毁掉,继续这被诅咒的轮回,最终也是两人一起死。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她该怎么办?

信任他?还是……毁掉一切?

沈知意站在午后寂静的胡同里,阳光温暖,她却感觉置身于冰窖之中,浑身冰冷,看不到一丝前路的光亮。

而就在她心神俱震、茫然无措之际,手机突然再次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让她本就冰冷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是【容璟】。

他打电话来了。

他是否……已经感知到了什么?

沈知意看着那个名字,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手机,更按不下那个接听键。

这通电话的背后,是百年深情的延续,还是……残酷真相的揭露?

她,该如何面对?

沈知意站在胡同斑驳的阴影里,手机在掌心疯狂震动,屏幕上【容璟】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接?还是不接?

“沈同学?”林薇担忧地看着她煞白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是教授的电话吗?你怎么不接?”

沈知意猛地回过神,指尖冰凉,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知意?”电话那头传来容璟的声音,依旧带着病后的虚弱,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焦灼,“你在哪?林薇说你们去了城西?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什么事?你还好吗?”

一连串急切的追问,充满了毫不作伪的关心和担忧。

这熟悉的、让她心动又心安的语调,此刻却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

她该怎么回答?

告诉他,我找到了“忘尘阁”,得知了我们百年纠缠的真相可能是一个以掠夺我生命为代价的邪恶诅咒?告诉你,你深情诉说的“唯一心动”,背后可能是你们家族延续力量的残忍工具?告诉你,破解之法是找到那支写下情书的笔并毁掉,而我们可能会因此一起死?

这些话堵在喉咙里,灼烧着她的声带,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正常,甚至挤出一丝疲惫的沙哑:“……我没事。就是找了个老中医,问了点……帮助恢复的偏方,地方有点偏,信号不好。正准备回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容璟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只是这样?你真的没事?你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好。”

他的敏锐让沈知意心惊肉跳。她握紧了那只冰冷的黑盒,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真的没事,就是有点累,走太多路了。”她强迫自己稳住声线,“我马上就回医院了,回去再跟你说。”

“……好。”容璟的声音里依旧带着疑虑,但似乎暂时被她安抚住了,“路上小心,让林薇一定跟紧你。我等你。”

挂了电话,沈知意几乎虚脱,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沈同学,你……”林薇欲言又止,眼神里的担忧更甚。她显然看出沈知意状态极差,并且没有说实话。

“林助理,拜托你,今天的事,暂时不要对教授提起细节,就说……就说我们没找到确切有用的东西,免得他失望又劳神。”沈知意看向林薇,眼神里带着恳求。

林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明白,教授现在确实需要静养。我们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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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医院时,已是傍晚。

夕阳的余晖透过病房窗户,将房间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却无法驱散沈知意心中的冰冷和混乱。

容璟靠坐在床头,正望着窗外,听到开门声,立刻转过头来。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捕捉到沈知意,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确认她似乎完好无损,眼底那抹深藏的焦灼才稍稍褪去,但眉头依旧微蹙着。

“回来了?”他声音温和。

“嗯。”沈知意低低应了一声,不敢与他对视,生怕被他看出眼底的惊惶和痛苦。她走到床边,假装整理床头柜上的东西,借此掩饰自己的情绪,“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容璟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带着审视和探究,“城西那边……顺利吗?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了?”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缩,整理东西的手指顿住。她垂下眼睫,声音尽量平淡:“不太顺利。地方很偏,问了几家,说法都挺玄乎的,没什么实际用处。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她感觉到容璟的视线在她侧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目光仿佛有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病房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

许久,容璟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那些民间传言,很多都是以讹传讹,不必太过执着。养好身体最重要。”

他的话像是一种安抚,又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掩盖?

沈知意的心沉了沉。他是不希望她继续深究下去吗?为什么?

“嗯,我知道。”她低声回应,心里却是一片翻江倒海。

接下来的两天,沈知意表现得一切如常。

她依旧细心地照顾容璟,陪他复健,给他念书,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的风暴从未停歇。那个黑色的盒子被她藏在背包最隐秘的夹层里,像一颗定时炸弹。老人那些骇人的话语和那本邪恶册子上的图案,日夜在她脑海里盘旋。

信任与怀疑,爱意与恐惧,像两条毒蛇,在她心中疯狂撕咬。

她无数次偷偷观察容璟。他看她的眼神依旧专注而深沉,带着历经百年的疲惫与温柔。他会因为她一个小小的举动而微笑,会在她靠近时下意识地放松神情。

这样的他,真的会是一个 knowingly 施展邪术、掠夺她生命的人吗?

可如果他不知情,那“契物”是什么?那支笔又在哪里?容家又为何极力反对?

谜团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容璟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独自下床行走一段时间。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如果情况稳定,就可以考虑出院回家静养了。

出院的头一天晚上,月色很好。

沈知意扶着容璟在病房外的走廊窗边慢慢踱步。夜阑人静,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

“明天就能暂时离开这里了。”容璟望着窗外的月色,语气带着一丝解脱,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有些事,出院后,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沈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要谈什么?是关于容家?还是关于……他们的未来?

她抬起头,恰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月光在他苍白的脸上镀上一层清辉,那双眼睛在镜片后显得格外幽深,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决绝,有担忧,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意味。

“好。”她轻声应道,预感到那场谈话,或许将决定一切。

将容璟扶回病床安顿好,看着他吃完药慢慢睡去,沈知意却毫无睡意。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了容璟换下来、准备送去清洗的西装外套。口袋里通常只有手机、钱包和车钥匙。

然而,当她的指尖无意间划过内衬一个极其隐秘的暗袋时,一个冰冷、坚硬、细长物体的轮廓,让她浑身猛地一僵!

那种触感……那种形状……

她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她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入那个几乎被忽略的暗袋,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光滑的金属物体。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将它抽了出来。

月光下,那是一支极具年代感的暗金色钢笔。笔身修长,线条流畅,透着一种历经岁月的沉静光泽。笔帽顶端,镶嵌着一颗极小却剔透如血的红色宝石,在月光下折射出幽暗的光。

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

正是那本百年情书上,字迹所流露出的气韵应有的载体!

这就是那支笔!写下那些炽热情话、也可能缔结了邪恶诅咒的笔!

它竟然一直就在容璟的身上!贴身收藏!

沈知意握着那支笔,只觉得它冰冷刺骨,重逾千斤,几乎要拿不住。

巨大的冲击和冰冷的绝望,瞬间将她吞没。

他果然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这支笔的存在!并且如此隐秘地随身携带!

那他……对“同心蛊”的真相,到底知情多少?

那些深情,那些痛苦,那些等待……难道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建立在掠夺她生命基础上的、精心编织的骗局吗?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心口的疼痛尖锐到让她无法呼吸,一种被彻底背叛、彻底摧毁的剧痛,席卷了全身。

她踉跄着退后几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不发出一丝声响。

她看着床上似乎睡得安稳的容璟,只觉得那张俊美却苍白的脸,此刻陌生得可怕。

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毁掉它?按照“忘尘阁”老人所说,拿出那个黑盒,毁掉这支笔?

可后果呢?灵魂重创?记忆全失?或者……当即殒命?

她死死攥着那支冰冷的笔,另一只手伸向背包,触摸到了那个同样冰冷的黑盒。

两个冰冷的物体,仿佛代表了两种冰冷的结局。

信任崩塌后的苟延残喘?还是同归于尽的惨烈终结?

她的手指在黑盒上剧烈颤抖,内心在天人交战。

最终,那股几乎将她撕裂的剧痛和绝望,以及内心深处一丝不甘被命运、被欺骗摆布的反抗,猛地压倒了恐惧。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好,既然是无解的死局。

既然百年的深情可能只是一场虚妄。

那就……一起毁灭吧。

总好过,继续做那个被蒙在鼓里、被汲取生命、还要感恩戴德承受“深情”的可怜虫!

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床上的人,拿着那支笔和黑盒,如同一个赴死的囚徒,脚步虚浮却坚定地、无声地走向病房附带的独立卫生间。

锁上门。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她将那只非金非木的黑色盒子放在洗手台上。盒盖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诡异符文,在冷白的灯光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按照老人模糊的提示,以及册子上那令人心悸的图案,她颤抖着手指,用力试图打开盒盖。

盒盖异常紧涩,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指甲因为用力而翻折出血,才听到“咔哒”一声轻响。

盒盖弹开了一条缝。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极阴之地的寒意,瞬间从缝隙中弥漫出来,卫生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沈知意打了个寒颤,咬紧牙关,猛地将盒盖彻底掀开!

盒子内部,衬着黑色的丝绒,却空无一物。只在底部,刻着一个更加复杂、更加诡异的血色符文,那红色鲜艳得仿佛刚刚用鲜血绘制而成,正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与此同时,她手中那支暗金色的钢笔,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笔尖那颗血红色的宝石骤然亮起,与盒子底部的血色符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开始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就是现在!

沈知意眼中泪水奔涌,却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用尽全身力气,握着那支剧烈震动的笔,狠狠地朝着盒子底部那个发光的血色符文刺去!

就在笔尖即将触碰到符文的刹那——

“知意!不要!!”

卫生间门外,传来容璟惊恐到极致、撕裂般的一声大吼!

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病房的门似乎被猛地撞开!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沈知意手中的笔尖,已经精准地刺入了那个血色符文的中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没有预想中的天崩地裂,也没有魂飞魄散。

只有一道极其刺目的、血红色的光芒,猛地从笔尖与符文接触的点爆发出来,瞬间吞噬了整个狭小的卫生间!

那红光灼热得如同岩浆,又冰冷得如同深渊!

沈知意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从她握着笔的手瞬间蔓延至全身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神经!仿佛有什么扎根于她灵魂最深处的东西,被硬生生地、粗暴地连根拔起!

“啊——!”她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在意识彻底湮灭的前一秒,她仿佛看到卫生间门被猛地撞开,容璟惨白如纸、写满了无尽恐慌和绝望的脸庞,正不顾一切地朝她扑来……

他眼中的痛苦,真实得……令人心碎。

原来……毁灭的尽头,是这样的吗?

---

(最终章)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剧痛。

沈知意感觉自己像是在无尽的深渊里下坠,灵魂被撕扯成无数的碎片,每一片都在燃烧,又在冻结。

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的疼痛才缓缓退潮,转变为一种弥漫全身的、沉重的虚弱和钝痛。

她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熟悉的白色的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她……没死?

还是在医院?

她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一阵剧烈的头痛立刻袭来,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知意!你醒了?!”

一个沙哑得几乎破碎、充满了无尽惊喜和担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沈知意循声望去,看到容璟就坐在她的病床边。他的脸色比她昏迷前还要苍白憔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好几岁,那份一贯的清冷自持消失无踪,只剩下全然的疲惫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他的一只手上还缠着新的绷带,隐约渗着血迹,似乎是强行撞门留下的伤。

此刻,他正死死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弄疼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

沈知意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后怕,昏迷前最后的画面涌入脑海——他惊恐万分的脸,和他扑过来的身影。

还有……那支笔!那个黑盒!

她猛地想要坐起来,却因为虚弱和头晕而重重跌回枕头上。

“别动!你刚醒,需要休息!”容璟急忙按住她,声音里带着未褪的恐慌,“医生说你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和惊吓,身体非常虚弱。”

“笔……盒子……”沈知意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警惕,以及残留的恐惧,“我……你没……”

你没死吗?我们没一起死吗?这句话她问不出口。

容璟看着她的眼神,瞬间明白了她未尽的话语和眼底的恐惧从何而来。他的脸上掠过巨大的痛楚和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愧疚。

他松开了她的手,缓缓地从自己病号服的口袋里,取出了两样东西。

正是那支暗金色的钢笔,和那个非金非木的黑色盒子。

笔和盒子都完好无损,只是那支笔笔尖的血色宝石,光芒似乎黯淡了许多,盒子底部的血色符文也模糊不清,不再散发幽光。

“它们……没事?”沈知意更加困惑了,心脏却跳得更快。

“嗯。”容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忘尘阁’的人,大概没告诉你全部真相。或者,他们告诉你的,本身就是一种筛选和试探。”

他抬起眼,目光沉重地看向沈知意,眼底是翻涌的复杂情绪:“毁掉‘契物’,确实能破除契约。但前提是,施咒者心甘情愿,主动斩断联系,承受反噬。若由被绑定者强行毁契,不仅难以成功,反而会激发契约最后的保护机制,将大部分毁灭性能量导向被绑定者自身……”

他顿了顿,看着沈知意瞬间睁大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音:“你差点……就真的死了。幸好……幸好我察觉不对,幸好还来得及……”

沈知意的大脑一片空白。

心甘情愿?主动斩断?

所以,那个老人给的方法,是一个死局?或者是一个……考验?考验容璟是否愿意主动放手?

“你……早就知道?”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容璟缓缓摇头,嘴角扯出一抹极度苦涩的弧度:“不。我知道‘契物’是这支笔,也知道它很重要,必须随身携带,不能遗失。但我一直以为,它只是我们之间契约的一个‘信物’,一个‘坐标’,确保我能找到你。关于‘同心蛊’掠夺生命的邪恶本质,关于毁契的真正方法……我也是在你昏迷的这一天一夜里,翻遍了容家那些绝不能外传的、最核心的古老卷宗,才拼凑出了全部的真相。”

他抬起那只受伤的手,痛苦地按住自己的额头:“我的祖父,容家的历代族长,他们守护的不是什么家族荣耀,而是这个丑陋的秘密!他们害怕契约被破除,害怕失去力量来源,更害怕施咒者的反噬会波及整个家族!所以他们一次次干预,制造‘意外’,确保契约在达到目的后‘顺利’终结,确保新的轮回开始……而我,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甚至被引导着,以为一次次寻找你是深情的证明,却不知道那本身就是诅咒的一部分,是在将你推向死亡的深渊……”

他的声音哽咽了,充满了自我厌弃和绝望:“对不起,知意……是我……是我和我的家族,害了你百世……我所谓的深情怀念和痛苦等待,建立在你的牺牲之上,这简直……荒谬又恶心……”

他终于将最残酷、最不堪的真相,血淋淋地剖开在她面前。

沈知意呆呆地听着,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虚弱的神智。

原来他不知情。

原来他也是被蒙蔽、被利用的工具。

原来那份深情,并非虚假,只是被扭曲、被玷污了。

恨吗?好像恨不起来了。只剩下无边的悲凉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那……现在呢?”她哑声问,目光落在那支笔和盒子上,“契约……破除了吗?”

容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眼神变得决然:“虽然没有彻底毁掉,但你那一下冲击,加上我后续用卷宗里记载的方法进行引导,已经极大削弱了它。掠夺应该已经停止了。但契约的纽带还在……”

他拿起那支笔,笔尖的血色宝石映着他苍白的脸:“彻底破除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我主动,心甘情愿地,承受所有反噬,亲手终结这一切。”

他看向沈知意,目光里充满了不舍、眷恋,却无比的坚定:“这是我欠你的。也是唯一能让你彻底自由的方法。”

“反噬……会怎么样?”沈知意的心揪紧了。

容璟沉默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目光,声音很轻:“不知道。卷宗记载模糊,可能……会死。也可能,灵魂重创,陷入永眠。或者……忘记一切,包括你。”

最后一个可能性,让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忘记她。忘记这百年的纠缠,忘记所有的痛苦和……爱。

这或许比死亡,对他而言更残忍。

沈知意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原来,破解诅咒的最终代价,是由他来支付。

用他的死亡,或者遗忘,来换取她的自由。

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和彼此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窗外,天光渐渐亮起,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经历了险些生死永隔的惊险,揭开了百年轮回最丑陋的真相,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残酷的抉择。

容璟握着那支象征着罪恶与羁绊的笔,等待着她的回答,或者说,等待着自己最终的审判。

沈知意望着他苍白而坚定的侧脸,望着他眼底深藏的恐惧与不舍,百世轮回的画面仿佛在眼前一一掠过。

那些甜蜜的、痛苦的、分离的、相遇的瞬间,那些由谎言和掠夺编织、却同样浸透了真实血泪的情感……

许久,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伸出手,覆上了他握着笔的、冰冷颤抖的手。

容璟猛地一震,愕然抬头看她。

沈知意泪流满面,却努力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其苍白、却异常温柔的微笑。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历经毁灭后重生的力量,清晰地落在寂静的病房里:

“如果……忘记是代价。”

“那这一次,换我走向你。”

“容璟,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会找到你。”

“这一次,我们的结局,刚刚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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