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连日的大雪终于停歇，一轮清冷皎洁的圆月悬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清辉遍洒，将银装素裹的谨亲王府映照得恍若神仙府邸，琼楼玉宇。
然而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在檐下摇曳，投射出温暖的光晕。仆从们身着新衣，步履轻快地穿梭往来，虽因规矩森严不敢大声喧哗，但眉梢眼角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气与对丰厚赏赐的期待。
依照皇室规制，亲王需携正妃入宫参加盛大的除夕国宴。但刘谨仅仅以“夫人病体初愈，元气未复，畏寒畏吵，不宜劳顿”为由，便直接向宫里告了假，语气不容置疑。
皇帝对此只是了然一笑，并未怪罪，反倒额外赏下了双份的节礼，以示恩宠。于是，这个本该在喧嚣宫廷中度过的除夕，便只属于锦熙堂内的他们二人。
晚膳设在锦熙堂正厅，长长的紫檀木食案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御厨精心烹制的珍馐美馔，许多菜肴甚至是李晩妤从未见过、叫不出名字的宫廷秘制。
刘谨依旧稳坐主位，掌控着一切。他并未动几筷，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她，或是亲自用银箸为她布菜，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这道燕窝秋梨羹，用文火慢炖了三个时辰，最是润肺止咳，你多用些。”他将一小盏色泽晶莹、热气袅袅的羹汤稳稳推到她面前，语气是惯常的命令，目光却紧锁着她，观察她的反应。
“这红烧鹿筋是北地快马加鞭送来的贡品，胶质丰厚，炖得极其烂熟，于你病后恢复筋骨有益，必须尝一口。”
“蟹肉酿橙看着精巧，但蟹肉性寒，你体质偏弱，浅尝辄止即可，不可贪多。”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在寂静的厅堂中回响，带着一种天生的权威，仿佛在部署一场不容有失的战役。
李晩妤默默地吃着，碗里他夹来的菜肴总是很快堆得像座小山，她努力地、小口小口地进食，却依旧跟不上他投喂的速度。若她稍稍停下筷子，或是眉宇间流露出一丝饱腹的倦意，他便立刻停下动作。
深邃的眸子静静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无形的压力让她不得不重新拿起筷子，继续这顿“甜蜜”的负担。
这顿极尽奢华的年夜饭，吃得李晩妤身心都有些疲惫，但奇异的是，心中却并未生出太多往日的抗拒与窒息感。
或许是因为窗外偶尔传来的、被重重高墙与庭院阻隔得隐隐约约、却依旧能捕捉到的爆竹声，勾起了她对往年临城家中，与父母围炉守岁、虽简朴却温馨热闹的回忆。
又或许是因为，在这普天同庆、本该与至亲骨肉团聚的日子里，至少身边还有一个人，以他这种霸道专横、却也独一无二的方式，“陪伴”着她，让她不至于形单影只。
用完晚膳，丫鬟们悄无声息地撤下食案，换上清冽的香茗和几样制作成花卉形状的精巧果点。刘谨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去书房处理未完的公务，而是破天荒地陪她移步到临窗的暖榻上坐下。
窗外月色皎洁如练，与庭院中皑皑白雪交相辉映，将室内也映照得一片清辉澄澈。丫鬟们斟好茶后，便识趣地躬身退了出去，细心地掩上门，将这一方天地彻底留给了他们二人。
一时间，室内静谧得只剩下炭盆中银霜炭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彼此清浅交织的呼吸声。
李晩妤捧着那个海棠花形状的暖玉手炉，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她怔怔地望着窗外那轮象征团圆的明月，心中一片难得的宁静，却又夹杂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如同月光般清冷的怅惘。
“在想临城？想家了？”刘谨忽然开口，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满室寂静，比平日似乎柔和了少许，少了几分命令，多了几分……探究？他的目光落在她被月光勾勒得愈发柔美的侧脸上，仿佛能穿透那层平静的表象，直抵她内心深处。
李晩妤微微一惊，卷翘的长睫轻颤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细微的情绪竟被他如此轻易地看穿。
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试图掩饰，声音带着一丝飘忽：“嗯。往年此时，都是和爹娘一起，围着炭盆守岁……母亲会准备许多零嘴儿，父亲会讲些典故……虽简单，却……很热闹。” 她的声音渐低，带着不易察觉的怀念。
刘谨沉默了片刻，指节在光滑的榻几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两下，随即开口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永恒的事实：“往后，每一个除夕，每一个节日，都有我陪你。”
这话并非缠绵悱恻的誓言，而是平淡如水的陈述，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显沉重，带着他特有的偏执与占有。
李晩妤下意识地转头看他。清冷的月光下，他俊美无俦的侧脸线条似乎也因此情此景柔和了些许，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迫人。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病中他不眠不休、布满血丝的守候；想起他放下亲王之尊，为她亲尝苦涩汤药时那专注的神情；想起他因为她一句“想看梅花”而推开窗，将寒冷隔绝在外，只允香气透入的细微举动……这些看似微不足道、却又与他本性相悖的点点滴滴，如同悄然渗透冰层的涓涓暖流，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浸润、瓦解着她那曾坚固的心防。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轻软得像是一片雪花落在掌心，瞬间融化，却留下了一丝微凉的湿意。
刘谨似乎对她这声顺从的、甚至带着一丝依赖的回应极为受用。他伸出手臂，以一种自然而然的、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纤细的身子揽入自己怀中，让她温顺地靠在他坚实宽阔的肩上。
李晩妤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沉稳心跳，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包裹了她，她终是缓缓地、彻底地放松下来，甚至下意识地在他肩头轻轻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病痛折磨和外界强迫的情况下，主动地、近乎本能地依偎进他的怀抱。
两人便这样静静相拥着，一同望着窗外那轮见证了无数离愁别绪、也映照着此刻静谧的明月，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的安宁与暖意在空气中静静流淌，渐渐冲淡了李晩妤心头的怅惘与乡愁，也仿佛柔和了刘谨那双总是锐利深邃的眉眼。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皇城方向，伴随着隐约的烟火光亮，传来了沉重而悠远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穿透寂静的夜空。那是宫中和京城各大寺庙在敲响辞旧迎新的钟鸣。
子时已到，新的一年，在一片纯净的雪色与清辉中，正式开始了。
“岁岁平安，晚晚。”刘谨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那声“晩晩”叫得极其自然，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祈愿的温柔，与他平日的冷硬命令截然不同。
李晩妤心中猛地一动，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抬起头，恰好撞进他低垂的眼眸里。
那双总是蕴藏着无尽深沉与掌控欲的眸子里，此刻映着月光与她小小的身影，似乎不再仅仅是纯粹的占有和掌控，还多了一些她暂时还无法完全读懂、却让她心尖发颤、心跳莫名失序的东西。
“岁岁平安，夫君。”她依偎在他怀中，仰着头，轻声回应，唇角不受控制地、自然而然地微微扬起，勾勒出一抹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这一抹在皎洁月光下绽放的浅笑，纯净、安宁，而又带着一丝初融冰雪的脆弱与动人，瞬间击中了刘谨心底最深处。他眸光骤然一暗，如同被点燃的深潭，俯下身，精准地攫取了她那带着笑意的、柔软微凉的唇瓣。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带着惩罚或纯粹占有意味的掠夺，而是出奇地缓慢、耐心，带着一种探索般的、小心翼翼的温柔，仿佛在虔诚地品尝一件失而复得、易碎却又无比珍贵的稀世珍宝，每一个辗转厮磨都充满了克制的迷恋。
李晩妤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却又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温柔所惑，竟忘了害怕，也没有抗拒，甚至在他舌尖试探性地描绘她唇形时，生涩地、怯怯地、几乎是凭着本能回应了一下。
这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回应，却如同在刘谨心中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汹涌澎湃的狂潮。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几乎要将她揉入骨血，将这个吻骤然加深，带着更炽热的情感，却又奇迹般地依旧克制着骨子里那份暴烈的本性，只是更加缠绵、更加深入地汲取着她的甘甜与气息，仿佛要通过这个吻，确认她的存在，烙印下他的所有权。
一吻终了，两人气息都有些紊乱。刘谨的额头紧紧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灼热而粗重，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暗潮与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虔诚的满足。他看着她被吻得嫣红饱满的唇瓣和染上绯色的脸颊，心中那股偏执的痴迷与爱意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晩晩……”他哑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缱绻与一种深不见底的占有欲，“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李晩妤脸颊滚烫，心跳如擂鼓般喧嚣，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浓烈情感灼烫，羞怯地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入他温热的颈窝处，不敢再与他对视，鼻尖萦绕的全是他身上清冽而独特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香，让她一阵阵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