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抽回神,冷汗顺着脸颊滑下。
右手还在发烫,布条下的黑纹已经爬到了小臂,颜色比之前更深。我喘着气,手指僵硬地蜷在床沿边,指节泛白。陆九玄立刻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他走到我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又进去了?”
我点头,喉咙干得说不出话。
司徒墨也睁开了眼。他靠在墙角,原本闭目调息的样子瞬间变了。他盯着我的额头,眼神一沉。“别动。”他说。
我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眉心一阵刺痒,像是有血要渗出来。下一秒,他已走近,蹲在我面前。距离太近,我能看见他瞳孔里那一抹暗红的光在跳动。
“你撑不住。”他对陆九玄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接下来交给我。”
陆九玄张了张嘴,没说话。他的脸色确实很差,嘴唇几乎没有颜色,刚才那一阵波动已经耗掉了他最后一点力气。他看了我一眼,终究还是退后两步,坐回椅子上,手仍握着剑柄。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我靠在床头,呼吸慢慢平复,但眉心那股异样感越来越强。像有一根细针在皮肤底下游走,随时会破开血路。我抬手想去按,却被司徒墨抓住手腕。
“别碰。”他说,“让它出来。”
我不明白,可身体本能地停住了动作。几息之后,眉心一热,一道极细的血线缓缓裂开,从发际边缘向下延伸,不多不少,正好一寸长。
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痕迹。自从封印完成,每次我被拉入幻境,醒来时总会在不同地方留下类似的伤。有的在手腕,有的在颈侧,这次是眉心。它们不深,却真实存在,像是梦境在现实中刻下的印记。
司徒墨没再说话。他抬起手,指尖泛起一层幽蓝色的光。那光很淡,像是月夜下的湖面反光,却不容忽视。他轻轻将手指覆上我眉心的血痕。
触感微凉。
随着他的动作,那道血线开始变浅,像是被什么吸了回去。我能感觉到皮肤下的刺痛在消退,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开。整个过程没有声音,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他的手指稳稳地贴在那里,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
直到最后一丝血迹消失,他才收回手。指尖的蓝光随之熄灭,像是从未亮起过。
“好了。”他说。
我抬手摸了摸眉心,皮肤光滑,什么都没留下。
他站起身,却没有走远,而是绕到床尾,把那枚贴在柱子上的狐火符印重新调整了位置。符印微微发亮,一圈看不见的屏障在房间四周成型。他做完这些,转身坐在床沿另一侧,背靠着墙,双臂环胸,闭上了眼睛。
“你不用一直守着。”我说。
他没睁眼,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已经醒了,换我来守夜。”
我没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三人轻缓的呼吸声。陆九玄那边传来细微的鼻息,他已经陷入浅眠。我看着头顶的房梁,意识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重。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脚步声。
两个年轻弟子路过窗前,压低了声音说话。
“你说……救世主和司徒公子,是不是才是一对?”第一个声音带着点好奇。
“瞎说啥呢!”另一个笑出声,“明明是叶师兄夹中间吧?一个冷脸教习,一个妖族少主,全围着一个‘男学生’转,有意思没意思?”
前面那人赶紧嘘了一声:“小点声!他们就住这屋!”
两人立刻加快脚步跑远了。
屋内一片寂静。
我其实还没睡死,半梦半醒之间听了个大概。听到最后一句时,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一下。我没睁眼,也没动,只是静静地躺着,假装仍在休息。
片刻后,听见司徒墨咳了一声。
不是真的咳嗽,更像是故意发出的声音,用来掩饰什么。他依旧靠在墙上,眼睛闭着,可耳尖却一点点红了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下都能看清楚。
“别装睡。”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蠢话都听进去了吧。”
我没忍住,笑了下。
他睁开一只眼,瞥了我一下,又闭上。“笑什么?明天你还得装一天‘叶师兄’,别忘了。”
“我知道。”我轻声说,“可他们说得也没错啊。”
他没接话。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比刚才平稳了许多,右手的灼热感也在慢慢退去。或许是因为血痕被清除,或许是有人守在身边,那种一直压着胸口的窒息感终于松了些。
“你不怕吗?”我忽然问。
他眉头微动:“怕什么?”
“怕我哪天醒不过来,或者……彻底变成另一个我。”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怕。”
我没想到他会承认。
“我也怕你突然消失。”他继续说,“怕你每次闭眼,都是最后一次清醒。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就看着你一个人扛。”
他说完,伸手摸了摸锁骨处的旧疤。那里微微发烫,刚才清除血痕时,共鸣的反噬已经开始影响他。他自己知道,却没提。
“所以这次换我守。”他靠在墙上,声音低下去,“你睡吧,我在。”
我没有再问。
闭上眼睛,意识一点点沉下去。这一次,没有画面涌上来,没有血祭台,没有铁链,也没有刀锋落下的一瞬。只有一种久违的安心,像是暴风雨过后,终于能躺在干燥的屋檐下。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醒来时天还没亮,屋里依旧昏暗。陆九玄还在椅子上坐着,姿势没变。司徒墨仍靠在床边,眼睛闭着,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可当我稍微动了一下,他就睁开了眼。
紫眸在暗处微闪,第一时间落在我脸上。
“做了什么梦?”他问。
我摇头:“没梦。”
他点点头,没再多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响——书院早课的钟声敲了第一下。
晨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桌上的纸页翻了一页。我看见那张纸上画着昨夜我手臂上的黑纹形状,旁边是司徒墨写下的几行字,墨迹未干。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抬手把纸翻了过去。
“别想太多。”他说,“今天先好好活着。”
我看着他,刚想开口,他却突然皱眉,一手按住锁骨。
金芒在他疤痕上一闪而过,和我右臂的纹路同频跳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微微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