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鞘发出一声轻响,那条黑血裂开了。
陆九玄的手指立刻收紧,指节泛白。他想把剑抽出来,可剑身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动不了。黑血顺着剑脊往上爬,速度不快,但很稳,像一条细蛇贴着金属游走。碰到他的手指时,皮肤开始冒烟,一股焦味散开。
他没松手。
我盯着那滴血,心跳跟着它的移动在变节奏。星石还在掌心震动,倒五芒星的纹路已经蔓延到颈侧,发烫,像是有人拿烙铁在皮下划线。我知道这不对劲,这不是普通的伤,也不是法术残留。
“停下。”陆九玄低声说,声音有点哑。
剑没听他的。
剑身上浮起一层暗红光晕,接着传来一声惨叫——不是从他嘴里,是从剑里。那声音尖锐,带着痛意,像是被困了很久的人终于喊出第一声。我认得这个声音,是初代圣子残魂。
“妖族的血脉诅咒……”那声音颤抖,“它回来了。”
陆九玄的脸色变了。
我也变了。
因为就在那一瞬,我的眼睛突然烧了起来。金焰从瞳孔深处炸开,视野一片刺亮。眼前没有画面,可记忆却自己冲了出来——
祭坛。
石头堆成的圆形高台,中央插着一把断刀。风很大,吹得火盆里的灰四处飞散。一个少年跪在那里,黑袍敞着领口,露出胸口的旧疤。他手里握着匕首,刀尖对准自己的心口。
是他。
司徒墨。
可他抬头的时候,脸忽然模糊了一下。眉骨拉长,鼻梁更直,嘴唇抿成一条线——那是陆九玄的脸。
我猛地后退一步,脚跟撞上碎石。
画面继续。
少年开口了,声音很轻,但我听清了:“替他承受,换他活着。”
然后他把匕首扎进胸口,拔出来时带出一缕黑气。那黑气像是活的,缠住他的手臂往心脏钻。他没挣扎,只是低头看着,直到整团黑雾沉入体内。最后他抬起手,在额前画了个符号——倒五芒星。
和我现在脸上的一模一样。
记忆断了。
我喘了口气,冷汗顺着额头滑下来。星石还在发光,频率乱了,一下快一下慢,像在回应什么。我看向陆九玄,发现他也正看着我,眼神不对,像是刚从什么地方醒过来。
“你看到了?”我问。
他没回答,只是慢慢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动作很轻,像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
黑血还在往上爬。
它已经到了护手的位置,离他的手腕只剩两寸。再往上,就会进入经脉。我不敢想后果。
“必须切断。”我说。
“不行。”他摇头,“剑要是断了,残魂也会碎。”
“那你打算让它一直往上?”
“我能撑住。”
“你能个鬼!”我冲过去抓住他持剑的手,“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段记忆?司徒墨是为了谁才把自己变成那样?他替人扛下了这个东西!而现在它又回来了,就在你手里!”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就在这时,最后一滴黑血落了下来。
它离开剑身的瞬间,空中划出一道墨色弧线,然后砸在地上。没有声音,可整个空间猛地一震。地面裂开,裂缝呈放射状往外扩散,像玻璃被重物击中。镜面大片剥落,后面的黑暗涌进来,带着寒气。
重力变了。
一块石头浮到半空,停住不动。另一块缓缓旋转,像是失去了方向。我们脚下的地面开始倾斜,但我站稳了,靠的是星石传来的震动节奏。它像心跳,提醒我哪里能踩,哪里会塌。
陆九玄也察觉到了,他单膝跪地,用剑撑住身体。黑血已经不再往上爬,反而缩回了一点,像是完成了某项任务。
“它不是要毁你。”我说,“它是要唤醒什么。”
他抬头看我,“什么意思?”
“司徒墨三十年前就把这诅咒引了进去。他不是被动中招,他是主动接受的。而且……”我顿了顿,“他接受的时候,念的是你的名字。”
“不可能。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可他的脸变成了你。”
他沉默了。
风从破碎的镜面缝隙吹进来,卷着灰烬打转。远处有低语声,听不清内容,但语气熟悉——是司徒烈的声音,隔着虚空传来。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他说,“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陆九玄猛地站起来,剑横在身前。
“闭嘴。”
“你不信?那就问问你的剑。”那声音冷笑,“问问它,为什么会有司徒墨的泪痣?为什么那颗痣会流血?它封印的真是初代圣子吗?还是……另一个被替换的灵魂?”
剑抖了一下。
不是他动的。
是剑自己在颤。
我盯着那颗已经干涸的黑血痣,忽然伸手去碰。陆九玄想拦,但晚了一步。我的指尖刚触到剑脊,一股热流就冲进了手臂。不是痛,是一种熟悉的感应,像小时候摸到琥珀吊坠时的感觉。
画面又来了。
这次不是司徒墨的记忆。
是更早的。
一片荒原,雷雨交加。两个人站在祭坛两侧,一个穿黑袍,一个穿白袍。他们中间躺着一具尸体,是个少年,面容模糊。穿黑袍的人举起匕首,割破手掌,血滴在尸体脸上。穿白袍的人也做了同样的事。
然后他们同时念了一句咒语。
尸体睁开了眼。
可那双眼睛,一只金色竖瞳,一只紫眸带红光。
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碰撞,最终融合。他坐起来,第一句话是:“我是谁?”
没人回答。
穿黑袍的人说:“你是容器。”
穿白袍的人说:“你是希望。”
画面消失。
我的手抖得厉害,星石滚烫。陆九玄死死盯着我,“你还看到了什么?”
“你不是天生的救世主。”我说,“你是被造出来的。用两个人的血,两种命格,拼出来的‘人’。”
他脸色发白。
黑血突然动了。
它从剑身上退下,缩成一团落在地上,像一颗凝固的珠子。但它没死,还在微微跳动,像有心跳。
地面又裂了一道。
一块镜片脱落,露出后面的虚空。那里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深黑。但我们都知道,那后面有什么在等。
“倒五芒星不是封印。”我说,“它是钥匙。”
“打开什么?”
“打开你体内的东西。”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怀疑,有恐惧,也有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
“如果我说,我不想打开了呢?”他低声问。
“可它已经在动了。”我指着他的剑,“你看。”
那颗黑血珠突然裂开,里面钻出一丝极细的黑线,朝着他的脚腕缠去。速度快得来不及反应。他挥剑斩断,可断口处立刻又生出新的丝线,像藤蔓一样继续逼近。
我抓起星石,往前一步。
金焰再次燃起,照得整个空间亮了一瞬。那些漂浮的碎石被光芒扫过,表面浮现出古老的刻痕——全是倒五芒星的变体,大小不同,方向各异,像是某种阵法的残迹。
“这里不是秘境。”我说,“是牢笼。”
“谁的?”
“你们的。”
话音刚落,他脚边的黑线突然暴起,绕住他的小腿。他用力挣脱,可那东西像是长进了皮肤,越挣扎缠得越紧。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剑插进地面支撑身体。
我冲过去想帮他,却被一股力量推开。星石脱手飞出,悬在半空,金焰暴涨。倒五芒星的纹路从我脸上延伸到手臂,像活了一样往心脏方向爬。
疼。
但我不躲。
因为我知道,这一刻躲了,以后就再也找不到真相了。
陆九玄抬起头,看着我,声音沙哑:“叶蓁……如果我真的不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伸出手,握住那根缠在他腿上的黑线。
然后用力一扯。